“讓開讓開!開城門了啊!”
一縷晨曦爬上山頭,在渾沌塵世灑下第一束光——隨后是更多的光,晨曦變得猛烈起來,
化作朝陽,
熠熠從綿延的山脈之中,爬升起來。
原本沉睡的人間像是忽然清醒了過來,威巍古樸的城門外,一直等著開城門的馬車牛車人力車,這會兒也逐漸有了騷動。
馬蹄子牛蹄子和人走動的草鞋,
攪的城門口塵土飛揚。
原本是寂靜的只能聽到幾聲鳥鳴的世界中,也慢慢地響起悉簌略顯密集的人聲來。
白錦兒是被突然晃動的車廂弄醒的,
她趕忙坐直了身子,抬手擦了擦嘴角。
側過身,白錦兒抬手掀開了小小車窗上遮蔽的簾子,入眼是青苔色厚實堅硬的石頭,表面有凹凸不平好似小溪的波紋,悠長綿延一直到石壁的盡頭。
白錦兒一瞬間被突然亮起的光刺了刺眼。
她看見自己眼前陡然出現一個戴著胡帽,身著胡衣的男人,鼻梁高挺眼眉開闊,有著厚厚的嘴唇掩藏在濃密的絡腮胡子之下,
白錦兒乘坐的馬車從他的身邊經過,
好像是察覺到了少女的目光,
胡人轉過頭來對著白錦兒笑,露出一排大白牙,然后對著她行了個胡人的禮。
白錦兒把簾子緩緩放下,
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真的已經到了長安。
而距離她從益州出來時候,儼然已經度過了兩年的光景。
正如李守義的侍從所說,他們一路上快馬加鞭,若非必要進城采購些路上的物資的話,一般是不會停下車來休息的。車夫是兩班輪流交換,疲倦了的就在車廂中稍作休息;至于白錦兒,單獨擁有一輛車又什么都不需要做的她,
自然只需要負責吃和睡就可以了。
所以即便路上沒有做什么停頓,白錦兒倒也沒覺得有多么勞累,只是好幾日不能清洗,感覺身上已經逐漸散發出了奇怪的味道。
快到長安的時候,
才有之前的那個侍衛,和自己說了一聲。
從那之后,白錦兒便差不多就探頭到車窗外面查看,只見周圍的樹林逐漸排列整齊起來,行人也逐漸多了起來——其實他們一路上遇到的行人車輛就不算少,只是愈靠近長安,能見到的人也愈發的多了。
馬車行過村莊,行過河流,行過護城林,
影影綽綽之下的馬不停蹄,
終于在朝日升起的那一刻,來到了長安城之外。
偌大的長安城被綿延的城墻包圍住,保護住,遠遠就能看到日出之前的城市,宛如一頭沉睡的巨獸,匍匐在廣袤無垠的中華大地上。
那古老的城墻將城內外隔絕,唯有四方的大門,能讓人從里外進出,
于是天下人無一不相信,這看上去堅不可摧的城墻,能護佑長安,護佑大唐,
固土寧邦,
千秋萬代。
當然,這只是大唐人美好的愿望罷了,再將來的有一天,戰火也終將燒到這世上最偉大的城市,皇帝領著自己心愛的妃子出逃,
留下無法帶走的其余宮娥和一城的百姓,
以及這巍峨古老的城市,承受叛軍的怒火。
從此,那個熙攘繁盛萬邦來朝的大唐,如同一個疾病纏身的老人,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墳墓。
當然,這些事情,和目前的這座長安城,目前的這些長安人還沒有關系,
他們還生活在朝氣蓬勃的大唐,
就算偶爾有些邊疆上的摩擦和問題,也不會成為他們的問題。
他們的眼中能看到的,
還是對自己國家和民族的無比自豪之感。
這位在后世因為戰火和流離紛亂,早已經只剩下碎骨殘骸的“美人”,這會兒毫無保留地展露在了白錦兒的眼前,
等著這位來自千百年后的“游客”,
親自見證自己的美麗。
白錦兒很想一直透過車窗往外面看,但是李守義行駛過快的馬車卻不給白錦兒這個機會。太多一閃而過的景色讓嘗試將一切看清楚的白錦兒有些眼花,
她怕自己不小心在車上吐出來,
只好放棄了這個先和長安城進行短暫接觸的機會。
馬車在城中四拐八拐,很快就在一處地方停下,
白錦兒聽見前方傳來喝停馬匹的聲音,趕忙又掀開了簾子——只看見他們將馬車,停在了一處很是幽靜的院落之前。
“錦兒姑娘,可以下車了。”
車外傳來李守義侍從的聲音,
白錦兒聞言立馬拿起了的自己的包袱,走出了馬車。
李守義也下了馬,此時雙手負于身后,仰頭看著院門上掛著的一塊匾額。男人領著白錦兒走到李守義身后,對著李守義行了一禮。
“阿郎。”
李守義轉過身來,看向白錦兒。
“到長安了,”
他語氣平和。
“這里是我朋友開的一家客舍,我已經提前同他打好了招呼,在你找到自己的住處之前,你可以放心地住在這里,食住全免。”
“多謝阿”
“這兒環境幽靜,出行也方便,你若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只管同這兒的老板說。”
白錦兒頓了頓,
確定李守義說完了之后,她這才開口:
“多謝阿郎”
“不必稱呼我阿郎,”李守義再一次打斷了白錦兒的話,“你既已經是良人,便不必再用以前的稱呼我了。”
“噢,
那,多謝李郎君了。”
白錦兒原本還想和李守義客套幾句的,可是看著男人這一本正經的模樣,若是自己虛情假意地客套,怕是反而惹他不高興。
“不必客氣,
玉兒特別囑托,要我一定要將你好生安置。況且,”李守義一頓,
“我也很感激你。”
這還是白錦兒第一次聽到李守義說這樣的話,
男人顯然也不太習慣,一時之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起來。李守義的侍從低著頭往后退了半步,
看他側臉和耳后肌肉微微抖動的樣子,
怕是在憋笑。
“我們也會在這里居住兩日,兩日后,我們便要啟程去洛陽。這兩日你要是有需要的,可以和我說,
能滿足的,我會盡量滿足你的。”
白錦兒也看了那寫著字的匾額一眼,
對著李守義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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