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鮮活孤高都回到了她臉上,即便知道薛凌多半是不屑相見,可她張狂神色與嘴里恭敬并不讓人覺得違和,反成肆意落拓不羈。
好與壞,她都是個少爺。
江玉楓側臉看過窗外天色道:“這個點,爹應是在午間小憩,不便打擾,等天色晚些再去吧。”
江閎已告老不朝,晨昏定省卻未改。京中規矩薛凌不知,只說這老不死一天到晚窩在家里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見個面居然還得挑時候。也就是宅子大了,若是只有一進一出三間茅草屋,抬頭低頭都得見,看他上哪去挑。
她本不見得多想去,此刻順坡下驢道:“那是得等到什么時候,我可還有一堆活兒等著干。”
然與江玉楓而言,薛凌去與不去,干系不算太大。他出言相邀,是有意修復薛凌與江府情分,若強求,反而更惹不快。她既然沒出惡語拒絕,已是個極好的兆頭。
現在推辭,亦在江玉楓意料之中。他順著薛凌的話道:“既如此,你且先去料理,我這邊一有定論便讓弓匕傳話與你。”
話畢又惦記起薛宅那頭有人找過薛凌的事,故意道:“該不會又要離去吧,既來了府上,往外跑的活計,交給底下人辦就是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起往外跑,薛凌立刻想到逸白說要置一處宅子。二人分開也兩三日了,說不定逸白已經在薛宅等自個兒,是該去看看。
倒不是急著從江府搬出去,主要是霍云旸的信還有老大一疊沒給霍云婉解。原本是要留到下月初一再入宮時帶進去,而今逸白在宮外,貌似他與霍云婉聯系密切,若能將東西直接帶進去,早一日解出來,沒準還有別的法兒找黃旭堯。
薛凌瞬間坐正身子道:“本來沒想走,你這一提,我倒是得走一趟。霍云旸的信還記不記得,我上回去就帶了一丟丟點。如果全解出來了,說不定可以省事些。”
她在此事上頭的坦誠讓江玉楓小有詫異,好心提醒道:“那人信的過么”?官場中人拜高踩低,再是涼薄不過。而今霍云婉失勢,騙人送一兩封信出來容易。可霍家為罪臣,讓人送霍家的家書去,難保不會被人揭發。
薛凌癟嘴想了一遭,篤定道:“那人我認識,不是個背信棄義之人,你二人似乎見過的”。當晚逸白離開密室的時候,好似江玉楓已經進來過了罷。
守在薛宅的下人報與江玉楓時,只能說個大致樣貌穿著,且他與逸白不過是密室一面之緣,自是無法只言片語就能斷定往薛宅找薛凌的人是逸白。便是這會薛凌說起,一時間也未醒過神來,小有不解的瞧著她。
“就是那晚霍云婉遣過來的人,叫逸白”。薛凌緊跟著補充道。
“是他,那確然極可靠”。江玉楓大悟,那晚來的人都不是善茬,稍微一提就躍然于眼前。能被霍云婉遣來參合薛家事的人,絕不會因為霍家沒了而背叛霍云婉。
薛凌所想與江玉楓又略有不同,江玉楓不知賬本一事,她卻是知道的。寧城一線的幕后往來都在逸白手里,若是要背叛霍云婉,早拿了東西走,何須再千辛萬苦找上自個兒。就沖著這個,亦知他暫時是絕對與霍云婉站在一處。
不過像這種超越了主仆關系的親信,一般都是貼身之人。霍云婉在宮里,逸白竟能隨意出宮,江玉楓謹慎,遲疑道:“可靠歸可靠,皇后如今深陷囹圄,他來去自由,終歸還是要問的清楚些。”
“他不在宮里當差,說不得來去自由。至于如何與霍云婉通信,我倒沒細問。但霍云婉既然將人早早放了出來,路子必是一開始就鋪好的。如今她與你我生死攸關,難不成你怕她害我?”
薛凌口中稍頓,江玉楓不答其問,另收了袖沿溫聲道:“京中不比.....直呼其名于人不敬,不若一道兒改改吧。”
江府里頭不怕人聽了去,可薛凌這口無遮攔的毛病也甚是愁人。別的忍忍便過,江府長年如履薄冰,來個人天天喊著要刨了魏塱祖墳,確實讓他諸多不適。君子諱言,正如京中到底不比哪兒,妨薛凌多心,他便特意略了去。
你不說,那東西就不存在?
她最惡自欺欺人,現卻一碗茶水飲盡,連答三聲“改改改”,丟了茶碗道:“既然你也覺得可靠,咱們就各找各爹,晚間碰頭,到時再議黃家那老....”
“老不死”三字卡殼,硬生生改成了“老爺子”,薛凌咽著口水停了兩秒,情真意切的祝福:“再議老爺子回天之術,如何?”
“甚好。”
薛凌歡喜擠出個笑容,又道:“把江府的人都收回去吧,以后也不必再著人守在那,更不必守著我。”
“薛少爺這條命值錢,不知多少人惦記著。刀劍兇險,萬不能掉以輕心”。江玉楓緩緩轉動手邊茶碗,戳破薛凌心思道:“若是嫌棄別家的人信不過,不若讓弓匕帶你去挑些好的...平日總有個跑腿傳信的雜活兒,難不成倒勞你事必躬親?”
說著又輕笑一聲道:“爹與我皆知你瞧不上江府,你大可不必故作親近。我長你幾歲,今日且權當托大說教。聽與不聽,皆在薛小姐自身。”
這語調和那太傅老頭一個模子,聽與不聽,皆在自身。說的人都這般說了,聽得人還能拔腿跑了不成。
她仍是不馴,卻用極虛假的諂媚模樣道:“聽聽聽聽聽,江兄你但講無妨”。一如幼時存心頑劣。
江玉楓知她敷衍,頓了頓還是溫聲:“當年之事,我一直想與你做個解釋。還未尋得好時機,不料你已從他人口中得知,弓匕回來....”
“不就是一條腿嘛”,薛凌打斷道。她當這蠢狗要說什么,居然為著這點雞毛蒜皮.....雞毛蒜皮....她無謂道:“反正那人又不是我,且江兄也沒讓人尸骨不全。再說了,就算是我,我曾傷過江兄,你要拿去也無妨。”
說著嬉皮笑臉一掀裙角:“來來來,照這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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