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柳被沖出來的時候嚇得閉上了眼睛,感覺自己落在了地上,卻一點都不疼。驚奇的睜開眼睛,卻發現趙鈞羨墊在了自己身下。雖然地面上是柔軟的青草,這樣從半山腰平平地跌下來,仍是痛得不輕。尹柳略感愧疚,歪過頭看著趙鈞羨道:“鈞羨哥哥,你沒事吧?”
趙鈞羨可不想在尹柳面前氣短,故作輕松地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泥土道:“沒事,一點都不疼。”尹柳兩只小手捏著趙鈞羨的臉拉了拉,嘻嘻笑道:“還好還好,臉保住了!”說完就轉身跑去找斷樓和完顏翎了。
趙鈞羨有些失落,慕容雷抓著藤蔓慢慢溜下來,笑著拍拍趙鈞羨的肩膀:“加把勁咯。”趙鈞羨沒精打采地點點頭,懶懶走了過去。
尹柳剛跑近兩步,見斷樓躺在地上一聲不吭,頓時慌了神,撲到斷樓身邊道:“斷樓哥哥怎么了,你……哎呀!”完顏翎臉色微紅,拉過昨晚脫下的外衣匆匆穿好,遮住濕透的白色內裳:“他熱毒發作,不過昨晚按照陰陽相濟之法回護,現在已經沒事了。”
“陰陽相濟?”尹柳又想歪了。慕容雷趕過來,抬起斷樓的手腕把了一會兒,長出一口氣道:“還好還好,只是勞累過度,睡一會兒就好了。”
趙鈞羨和尹柳都是找二人找了好幾天,要不是慕容雷昨日回來,想到他們可能去夢蝶谷,只怕到現在還找不到,現在既然平安無恙,心里又是慶幸,又是埋怨。趙鈞羨道:“完顏姑娘,就算你和樓兄找了這么一個世外桃源,好歹也跟我們說一聲,怎么居然忘乎所以到連回去都不知道回去了呢?幸好還沒告訴凝煙,不然還不知道她該如何擔心呢。”
話是這么說,但趙鈞羨打眼一看這山谷中,也覺得如同仙境。不禁想若是能和尹柳一起呆在這里,當真是天下最快活的事情,這般心思卻和斷樓并無二致。
完顏翎感激趙鈞羨的細致體貼,微笑道:“真是我們忘乎所以了,讓趙少掌門費心了。”轉而不自覺的向瀑布口望了一眼,遲疑道:“就你們三個人來嗎?”
尹柳點點頭道:“對啊,就我們三個。一大早就來了呢,幸好阿雷哥哥來過這里,不然我們怎么也找不到這個入口呢。”
“一大早,那昨天晚上……”完顏翎想起半夜里外面傳來的那個女聲,不由得恍惚了起來。慕容雷捕捉到了她臉上的異常,問道:“完顏姑娘說什么,什么昨天晚上?”
“哦!”完顏翎回過神來,半開玩笑道:“我是在想,這谷中會不會有什么仙人。昨天晚上我本來都要在這水里淹死了,卻突然有一個人把我拉了上來,還給了我這個。”說著,將那塊寫著“陰陽相濟,以水為舟”的木牌拿了出來。
尹柳撇撇嘴道:“什么仙人啊,這里就你們兩個,當然是斷樓哥哥救了你,然后寫的字啊。唉對了,你說你快淹死了,你下水做什么?”他們并不知道半緣丹三輪毒發之事,因此自然也猜不到完顏翎為什么會找死一般跳進這瀑布下面。
完顏翎搖搖頭,撫著自己的手腕道:“斷樓的字我認得,他的手我更不會感覺錯,一定不是他,應該是……”
“是蝶谷仙人!”慕容雷突然篤定的說。完顏翎好奇道:“慕容公子說什么?”
慕容雷拿著木牌的手微微顫抖,似乎十分興奮:“蝶谷仙人!唔,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叫這個名字,但我小時候第一次來到這里,就是老神仙引路的。”
這話讓眾人都是一愣,完顏翎悟道:“所以慕容公子之前說,要有緣人才能找到?”
慕容雷點點頭,神色卻稍微有些黯然,嘆口氣道:“那時我還是在少林寺,因為父親每日練功不輟,心中存了些怨懟,便自己偷偷跑了出來,要回到嶺南祭拜母親。”
慕容雷說得輕描淡寫,卻讓三人都斂容側目,短短幾句,其中辛酸卻是可想而知。
“后來呢?”尹柳問道,這一段故事她也沒有聽說過。慕容雷道:“后來,我被一伙惡僧擄走了,他們說要把我帶到大理去,獻給相國高明順,挖心煉丹!”說著突然向著尹柳張開雙手,尹柳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鉆進趙鈞羨懷中,氣氛卻因此活潑輕松了起來。
完顏翎道:“所以,就是這位蝶谷仙人救了你嗎?”慕容雷點點頭:“我要逃跑,被打得遍體鱗傷,他們以為我不敢跑了,就沒再管我。有一天總算抓住機會,趁夜色跑了出來,不巧被他們發覺,就一直跑到這山谷之外,見到有一個白袍老人對我招手,讓我過來。”
趙鈞羨好奇道:“那就是蝶谷仙人?”慕容雷道:“沒錯,他帶著我從這個瀑布口進來,用仙丹治好了我身上的傷,不久又把我送了出去。叮囑我說,除了推心置腹的好友,任誰都能帶到這里來。”二人這才明白,為什么慕容雷不讓歸海派弟子隨行,而是只帶他們前來。
完顏翎心中一動,急切問道:“那他長什么樣子呢?”
慕容雷想了想道:“白道袍,白胡子,白頭發,白……”還沒說完,趙鈞羨已經忍俊不禁道:“所有的老神仙都長這個樣子,慕容公子你這描述也太簡單了吧。”慕容雷道:“我確實不記得他的模樣了,但想來他定是這谷中靈氣孕育的神仙。”
完顏翎雖然不信鬼神之說,但女真人向來信奉薩滿教,崇尚萬物有靈,因此這番解釋加上昨晚的經歷,倒也算是說服了她。
尹柳仍是不信,道:“什么亂七八糟的,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神仙。我看啊,就是你迷迷糊糊地感覺錯了,然后這字……嗯,說不定是斷樓哥哥用左手寫的。”完顏翎笑道:“他就是用腳趾頭寫的字,我也絕對看不錯。”
“那就不是看不錯,是聞不錯了。”斷樓突然說話,睜開眼睛大出一口氣,覺得全身十分舒暢,緩緩坐了起來。尹柳喜道:“斷樓哥哥!”立刻就要跳上去,卻被趙鈞羨一把抱住,怎么也不松手。尹柳氣道:“你干嘛,快撒手,撒手!”趙鈞羨既不松手也不說話,一副毫不能商量的表情。
尹柳掙脫不開,又見斷樓和完顏翎緊緊相抱在一起,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自覺沒趣,抬頭看看趙鈞羨那張吃醋的臭臉,噗嗤一笑,用嬌嫩的手指戳戳他的臉:“好可愛啊。”趙鈞羨臉一紅,把雙手撒開了。
完顏翎關切問道:“斷樓,你感覺怎么樣?”斷樓笑道:“都有神仙相助了,自然沒事。”
完顏翎回到正題,問慕容雷道:“慕容公子,你說這位蝶谷仙人能救斷樓嗎?”
慕容雷的腦袋耷拉下來,似是而非地晃了晃:“說實話,我也曾多次來過這次,但從未再見過仙人一面。之前跟二位提起的時候,也在想能否再遇仙緣,不過……”他不再說話,言語中深以為憾。
完顏翎自然不肯就此放棄,道:“我們在這谷中四下找一找,說不定能尋到仙人的居所。”
眾人都點頭稱是,于是在這方圓五里的夢蝶谷中搜尋了一個遍,從早一直找到晚,幾乎翻遍了每一處草窠、每一處花叢,搬動了每一塊石頭,仍然一無所獲。
斷樓見完顏翎滿臉沮喪失落,溫言寬慰道:“神鬼之事虛無縹緲,就算真的有,那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不必太過掛懷。”趙鈞羨也附和道:“是啊完顏姑娘,這位蝶谷老仙既然是世外之人,想必慈悲為懷。你們都是好人,想來他不會對你們不管不顧的。慕容掌門還在歸海派等著,要不還是先回去吧。”
完顏翎雖然仍不甘心,可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在慕容雷的指引下,眾人走到瀑布旁邊,順著粗實的藤蔓向上爬。這山體中水流湍急,進來的時候可以順勢而入,出去卻只能翻過山頭才行。
陪伴了斷樓和完顏翎數日的小猴和小羚羊,見二人要走,都拋到了瀑布兩邊,咿咿呀呀地叫著。完顏翎看著那深不見底的潭水,不由得一憷道:“小家伙,先再見了。這個潭水,我以后都不會來啦!”
完顏翎說完,卻又一轉念,心中想道:“不過若是斷樓真的挨不過八十一天,我就帶著他一同跳進這潭中,去睡在那南海水晶宮中,那也是很好的。啊呀,不好不好,聽說水晶宮里有龍女,長得比凡間所有的女子都漂亮,我才不要帶斷樓過去!”她較起真來,越想越覺得有理,竟自顧自地吃起了醋,倒把深潭的恐怖和生死之事放在了一邊。
“翎兒,怎么了?”斷樓看完顏翎發呆,關切地詢問。他和完顏翎雖然心有靈犀,可似女孩兒才有的這般癡念頭,卻是無論如何都猜不到。完顏翎悶悶不樂道:“沒什么!”伸手抓住藤蔓,輕輕一抖,居然整個身子就騰空而起,毫不費力,連自己都吃了一驚。
斷樓也有些意外,不甘落后,也抓住藤蔓爬了上去。他輕功雖然不及完顏翎,但這四周的山都是拔地而起的石壁,極為險峻陡峭,要想爬上去主要靠內功和臂力。可是完顏翎卻感覺不費什么力氣,輕輕松松就爬了上去,只比斷樓慢了半個身子,落下其他人好大一塊。
出了夢蝶谷之后拐到山口,雪頂和紫瞳兩匹馬已經等不及了,看見斷樓和完顏翎,驚喜地打了個響鼻以示歡迎。眾人各騎一馬,在天黑前回到了歸海派。
剛來到莊子門口,卻見柴排福帶著一眾侍女、衛兵,正在和慕容海說些什么。慕容海見斷樓和完顏翎回來,喜出望外,連忙迎了上去。完顏翎聽慕容海的言辭,歡喜之中卻有一絲藏不住的愧疚,知道他此次出門尋找又是無果,心中也是十分失落。
慕容雷一打眼道:“小王爺帶著這么多人,是想來抄沒我們歸海派嗎?”柴排福笑道:“要抄歸海派,就是把我全部的兵將都帶來,只怕也過不了慕容掌門這一關啊。”他們二人相熟已久,開點這樣的玩笑無傷大雅。
柴排福道:“言歸正傳,是王妃她不喜歡這些侍女和將士,要把他們趕出去,請慕容掌門分撥幾位弟子過去,在我王府里委屈幾日,小王必定厚待。”
“王妃要趕人?”完顏翎有些疑惑,她和高舞雖然相交不深,但總覺得她是一個溫和可親之人,當不至于做出這種事情。慕容海道:“小女娃娃就是膽子小,想來是那天晚上在我這里受了驚嚇,回去有些心神不寧了。老夫門下也有女弟子,小王爺盡可帶幾個過去。至于這些人,老夫也明白,就先留在我這里,等什么時候王妃緩過來了,再把他們接回去就是。”
柴排福拱手道:“多謝慕容掌門。”慕容海揮揮手道:“此事說來也算老夫疏于防守,讓王妃受驚了,一個謝字可不敢當。”
柴排福告辭,慕容雷安頓好梁王府的眾位衛兵侍女。慕容海看了斷樓一眼,道:“這幾日想來也辛苦,請去休息吧,想吃些什么用寫什么,我鐵臂龍王都能給你們弄來。”說罷,便局促地回過頭,徑自走到莊子里去了。
斷樓和完顏翎心知肚明,但慕容海能為他們這樣到處奔波,已經是十分感激,便只是每天照常生活起居,所有人似乎達成了一種默契,都決口不提斷樓的病情。只有尹柳有時還嘟囔兩句,都被趙鈞羨三言兩語,又引到別的話題上去了。
慕容海也不再來看望,只是隔三差五地派人送來一些方劑和草藥,隨便一樣都是舉世罕見的奇珍異寶,什么百年以上的野山人參、成形首烏、七色雪蓮、白玉靈芝和琉璃蛇膽,常人能得一棵已是天大的緣分,卻在斷樓的房里堆得到處都是,如同瓜果蔬菜一般。
完顏翎明知無用,仍是每天按照所給的藥方為斷樓煎服。斷樓也不說什么,完顏翎喂藥來就喝,喝完說一句好苦,引得完顏翎一陣取笑。
期間柴排福也來提過多次,說要抓幾個死刑犯來試一試,總比坐以待斃得好,卻被斷樓婉言謝絕了。每當這個時候,完顏翎便會消失一陣子,而后便像沒事人一樣回來,繼續說說笑笑,兩人心照不宣,也無需多言。
這一天,凝煙正在羅帳中酣睡,忽然聽見叮叮當當的金屬碰撞之聲,隱隱約約,似乎隔得很遠,但卻十分清晰。她有孕之后,身子勞累,越發貪睡,可是五感卻比以往更加敏銳,這是母親保護胎兒的天性,卻是誰都說不清楚。
凝煙睜開眼睛,向對面的床上望去,只見鋪蓋凌亂地卷著,卻不見高舞的蹤影,心中咯噔一下,大聲喊道:“舞姐姐,舞姐姐,你在哪?”
“吱呀”一聲,門開了,高舞慌亂地走了進來,掩上門坐在凝煙床邊,溫和道:“怎么了凝煙妹妹,可是做噩夢了嗎?”
“是噩夢嗎?可我怎么聽著……”凝煙見高舞面色潮紅,喘息也有些不均勻,剛想坐起身,忽然喀喇喇一聲,一個人形直直地沖撞了進來,躺倒在地上,滿臉血污,凝煙定睛一看,失聲道:“小王爺?”
柴排福扭過頭來,看見高舞和凝煙,掙扎著伸出手:“阿舞,凝煙姑娘,你們快……快跑!”凝煙急得想要起身,卻被高舞一把按住,手上十分溫和,臉上卻冷如冰霜。凝煙不禁打了個寒戰:“舞姐姐,你……”
一個身披猩紅袈裟的赤法漢子走了進來,在柴排福腰肋間重重踢了兩腳,轉身對著凝煙打量一番,怪笑道:“凝煙姑娘還不認得我吧。我叫沙吞風,是斷樓和完顏翎的老朋友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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