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吞風蜷縮在地,痛不可當,連運功力氣都沒有,自覺一股真氣在自己體內亂竄,不但猛烈異常,而且久久不息,與之前所見斷樓武功大不相同,心下驚恐萬分,高聲叫道:“你……你這不是道化無極,是襲明掌……不!不是襲明掌,你這是妖術,是妖術!”
斷樓側身看著沙吞風,冷冷地說:“打不過人,便要說是妖術嗎?”說罷,不待他起身,腳下輕輕一點,縱躍而起。眾人只見一道白影閃過,全然不見什么招式,沙吞風又被當胸踢中,掉落高臺,落入本門弟子群中。
沙吞風自和斷樓交手之后,真算起來,不過才挨了一掌一腳,可已經全身陣劇痛,似乎經脈骨骼都要被震斷。他心知此情此景,自己已絕無生理,只盼傷到斷樓一些,日后便可報仇有望。勉強站起,手一揮,帶著本幫數十名首座弟子一擁而上。
寶兒急道:“臭和尚,你已經掉下來了,怎么還上去打架?”其實按照規矩,沙吞風已經被打落下臺,按理說已經輸了,但大家竟都默不作聲,并無一人附和。王德威心道:“這小姑娘,可當真有趣。”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斷樓毫不在意,說道:“多來些,讓你們這幫人也見識見識!”
說著,身體騰空跳出,自己送入黃沙幫弟子的陣法中,只聽周圍交交疊疊的叫喊、錯錯雜雜的腳步,似乎是要擾亂他的心智,冷冷一笑,雙手拇指微拈,在面前輕輕一撫。見到這般姿勢,華山派中不少女弟子驚呼道:“蓮花飄云掌!”
話音剛落,黃沙派中齊聲大喊,眾人只見刀光閃爍,圍攻斷樓一人。斷樓不慌不忙,平平而起,如白羽翻飛,游刃有余,連一絲衣袖都沒給碰到,似乎連刀刃都被他的內功化去,雙掌卻紛紛飄出,如同雪花飛絮,優美飄逸已極。眾人均想:“他這是想以柔克剛,尋找破綻。然而雙拳難敵四手,時間久了,必定落敗。”
然而這個想法剛剛落下,只聽“錚”的戛然聲響,抬頭看時,見斷樓雙指探出,夾住一柄長刀,喝一聲:“下去。”手腕輕扭,白刃咔嚓折斷,一腳將那名弟子踢下臺去,陣中立時露出了一個缺口。臺下發出“噫”的齊聲驚嘆,這身法匪夷所思,眾人從未見過。
方羅生額上沁出細細冷汗,轉頭問孟若嫻道:“夫人,你有這般功力么?”
孟若嫻搖搖頭,也是冷汗直流:“蓮花飄云掌純以陰柔而行,別說是我,就算是你,是尹老莊主學會了,也絕不能有這般力道。可是看他的招式姿態,又確是蓮花飄云掌。”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偷眼瞥向秋剪風,只見她呆呆地看著臺上,神色黯然,也不好多問。
此時臺上,斷樓又踢落了七八名黃沙幫弟子,漸覺厭煩,無心與此陣纏斗,左右各有三名弟子挺長劍向著他的腰肋刺來,他身子回縮,雙手食指一彈,幾人頓覺一股震蕩從劍尖傳來,渾身酸麻,不由得兵刃脫手,身子退后,露出了躲在背后的沙吞風。
尹義看在眼里,失聲道:“八脈凌空!”卻聽大理天龍寺眾僧喧囂起來,指責斷樓偷學他們的純陽指功夫,一時也怔住了。斷樓回過頭來,見沙吞風那張紅臉因恐懼而變得蒼白,森然一笑,伸手輕輕探出,快如閃電,一把鉗住了沙吞風面門。
沙吞風大呼小叫,卻無力掙扎,由著斷樓生生將他從陣中拖出,摁在臺子中央。斷樓一腳踢中他后腿,只聽咔嚓一聲,沙吞風腿骨斷裂,無力地跪了下去。
臺下有不少西域門派,都聽說過這黃沙大陣,據說變幻莫測,威力無窮。可沒想到,這黃沙幫的鎮派絕學,竟不能在斷樓手下撐過半柱香的功夫。幾乎都還沒看清這陣法是個什么形狀,就已經被擊破了,連掌門都落入敵手。眾人見了,無不駭然。
斷樓左腳踩在沙吞風斷腿上,冷冷道:“沙吞風,你服是不服?”
沙吞風此時已全無戰意,只求保命,向著斷樓用力下拜,將頭磕得震天響,口中不斷告饒:“斷樓大爺……阿不不,蕭大爺饒命!我沙吞風鬼迷心竅,之前得罪過您,可您就看在我跟隨你父親多年的份上,放我一條狗命,我以后任憑大爺您差遣啊!”
武林中人,最重顏面,是寧死也不肯服半句軟的。這沙吞風身為一派掌門,竟然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向著敵人磕頭討饒。眾英雄一時都面露厭惡,更有人大聲呵責,連黃沙幫弟子都感覺羞愧,低頭不語,那些絲竹之聲也都停了,連幡旗都耷拉了下來。
斷樓連看都不看沙吞風一眼,雙目如同冰窖一般,青筋暴起道:“當年我四嫂,凝煙姐姐,也是對你們這般苦苦哀求,你們又做了什么?”
沙吞風聽得此言,頓時面如死灰,癱坐在地。
斷樓抬手一掌高高舉起,卻輕輕地落在沙吞風的天靈蓋上。只見他五指一捏,沙吞風連哼都沒有哼一聲,便如同一攤爛泥一般倒了下去。
斷樓松開手掌,一腳將沙吞風踢下臺,旁邊人一眼看過,只見沙吞風天靈蓋上陷下五個深深的孔洞,已是個死人了。這等兇殘指法,眾人聞所未聞,都是驚駭。黃沙幫眾徒恥于沙吞風所作所為,竟也無人為他收尸。
忘苦大師在一旁看著,駭異道:“洞天伏魔指?”忘空看向師弟,卻并不出言詢問。
血海盤旋空中,發出一聲悚人的鳴唳,俯沖下來,雙爪一伸,撈走了沙吞風的尸體。有人道:“這大鳥……是吃人肉的。”眾人一聽,更覺可怖。
看過斷樓的比武后,群雄面面相覷,似乎在問:“你也是嗎?”隨即輕輕點點頭。原來這一番出手,雖然只有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各家門派卻都在其中看到了本門武學的影子,但又不完全像,或者說,但又更加高明。
另一邊方羅生按捺不住,高聲喝道:“小子,你這身手怪異,到底是什么武功?”
斷樓緩緩轉過身,看向眾人。這一瞬間,莫尋梅似乎看到了一絲悲涼。
“斷腸人問,天涯無路。雁過留聲,踏羽尋芳。道是無情處,天涯斷翎掌。”
他說這幾句話時,聲音空靈深沈,似是石落清潭、月弄流霜。臺下之人聽了,只覺含義深遠,卻不明其理,覺得更像一首什么詞曲,只怕是隨口說來糊弄人的。
秋剪風心中一動,望向斷樓,在說這幾句時,那目光竟忽然變得溫暖柔和。回想起數年前二人大婚之日的情景,自己乘興借醉,也鬧著讓斷樓賦詩一首。恍惚間,已經過去了十年,不由得悲從中來,不由想道:若是我當日不放他走,今日又當如何?
這時,只聽得一聲厲喝:“什么天涯斷翎掌,旁門左道,可敢試一下我天山落河掌?”循聲看時,只見長嶺派掌門胡伯俞已飛身上臺。眾人見他白發如銀,但腰板挺直,精神矍鑠,這一躍起落輕捷,更見功力,人人都喝起采來。
胡伯俞久居關外,少來中原武林,但這“天山落河掌”的名氣卻是極大,江湖流傳長嶺派創派祖師黑龍子和長白夫人,以一招“白山黑水”掌法,威震四方,無人不服。女真族起于關外,對于在自己老家的長嶺派卻是絲毫不敢得罪,當時之下,以天山落河掌對這斷樓,倒是別有一些意義,當即臺下便有人叫好助威起來,直似轟轟雷鳴一般。
斷樓看胡伯俞一襲黑袍,高高瘦瘦,身子并不健壯,卻是紅光滿面,雙目有神,想必所恃并非外力,而是內功深厚,便雙手一拱道:“胡掌門,好久不見了。”
胡伯俞一怔,面露疑惑,道:“你見過我?”斷樓笑道:“當然,兩年前岳家軍在朱仙鎮和我四哥交戰,我便混入了宋軍之中,見過胡掌門風采。不然,我四哥焉能逃出去?”
胡伯俞一聽,氣得滿面紅漲,目眥欲裂,暴喝道:“好小子,只恨我當時沒認出你,遺下今日之禍!”他當時被派去追擊金兵北逃的大部隊,并未見到兀術和岳飛的會面。
斷樓笑道:“胡掌門何必動怒?早就聽說長嶺派和我女真族淵源頗深,貴派既然遠在關外,和我女真算是近鄰,何必來趟中原武林這趟渾水呢?”
胡伯俞哼一聲冷笑,說道:“你既然知道我長嶺派威震關外,還要來討死嗎?”斷樓搖搖頭道:“非也,晚輩不過敬重長嶺派百年英雄,若是毀在今日,不免可惜……”
這話一出,胡伯俞登然大怒,喝道:“黃口小兒,你算什么東西,想以一己之力滅掉我長嶺派嗎?哼,我長嶺派雖在關外,可祖上也是堂堂名門之后。只可惜先師天池子英雄一世,居然救下了完顏吳乞買這個陰險小人,他哥哥阿骨打還算得上好漢,與先師交好,可他卻是狼子野心,恩將仇報。”
斷樓隱隱聽說過這段淵源,對長嶺派倒是多了分尊敬,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是一家人了,我朝太祖是我的岳父,若有這段淵源,那我們又何必動手呢?”
胡伯俞不為所動,仍是怒斥道:“呸!不要臉的家伙,完顏阿骨打也是身后不幸,有你這般為虎作倀的女婿,我今日就替他清理門戶。”
說著,腳下風起,雙掌如同流影電光一般落下。這天山落河掌專擅以劈砍攻敵,使動起來一掌接一掌,翻飛起落,如同瀑布飛流直下,讓人眼花繚亂,因此得名“天山落河”。胡伯俞勤修此功四十余年,已經將這掌法練到登峰造極的地步。
周圍群雄,只見臺上黑衣亂影,連掌在哪里都看不見,那斷樓更是彷如被嚇到一般,跌跌撞撞,左一下,右一下,好幾次險些跌倒,才勉強躲過胡伯俞的砍擊,不禁齊聲喝彩,佩服長嶺派武功名不虛傳。莫尋梅緊張地看著,掌心滲出了細汗,心中卻時時觸動,不知自己到底盼望哪邊獲勝。
臺上,斷樓兩腿相絆,似乎站立不穩,但仍是將胡伯俞的攻勢一一避開,說道:“胡掌門,在下念及先輩舊情,讓你十招。你若再執迷不悟,在下可不容情了!”
胡伯俞大怒道:“你明明敵不過我,還敢在這里口出狂言?”
話雖如此,可胡伯俞見斷樓如癲似醉地躲開自己一連十下凌厲攻勢,看似狼狽巧合,卻心知此人實乃平生所未見之大敵,絲毫不敢怠慢。暴喝一聲,腳下突然踏上兩步,右掌更加幾分力道,急急落下,劈向斷樓鎖骨。左臂卻倏然翻轉,變劈為掃,揮向斷樓小腹——這一下變化又急又快,毫無征兆,又分攻上下兩處,乃是攻其不備,絕難抵御。
哪想到,斷樓竟似早就料到了一般,不慌不忙,左臂下探,右臂上揮,若無其事地格下了這一招。胡伯俞一愣,正要變式,斷樓卻隨即十指一張一合,立刻扭住了他的手腕,隨即雙臂一張,呼地一下將胡伯俞提起——他方才以左臂對左掌,右臂對右掌,因此雙臂呈交錯之狀,這猛然輪轉歸位,胡伯俞來不及運功相抗,給拽得在半空中翻滾了一周,隨即撒手拋出,落在地上,又連轉了幾個圈,這才勉強站定。
臺下眾人見了,大多茫然無知,不知胡伯俞為何突然自己主動將雙臂交付敵手。只有極少數高手如忘苦、方羅生等,才看出斷樓乃是后發先至,其中暗藏的手法之快、內功之奇,實已到了聞所未聞的境地。
胡伯俞怒火中燒,不待眼前那股暈眩過去,便即飛步上前,俯身探腰,出一招“青龍吸水”直取斷樓“膻中”“氣海”二穴。他年近六旬,原本性情穩重,可竟被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年一招制住,大失顏面,也難免沉不住氣,招式更顯狠辣。
可于斷樓而言,這卻又是大大的破綻了。不待胡伯俞欺進,他便環臂合掌,似乎是襲明掌中“坐以待斃”的姿勢,可就這一瞬即過,尹義仍覺與之前見尹笑仇所用的大不相同。果然,斷樓緩緩出手,如行云流水,輕輕便將胡伯俞的來掌向側邊推開。胡伯俞掌力被化,又被推得偏離了數寸,身子一歪,背上“啪”的一下,已被斷樓拍中。
胡伯俞大駭,暗道不好。然而這一掌卻一沾既離,沒發半分內力。胡伯俞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卻覺肩膀酸麻,頸窩中“曲桓穴”已被牢牢扣住,登時全身無力,幾欲跪倒。斷樓壓住胡伯俞的肩膀,說道:“胡掌門,你降還是不降?”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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