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青第二天醒來時,在床上呆滯了許久未起,無神地盯著屋頂,稍加平復著那有些陌生的心情。
一場夢醒來,感覺時間已過了良久,仿若一下子她就長大,成了婚,卻是和以前從未想過的白云,有了孩子,卻是不知如何彼此相處的白天,她對于白家如此陌生,卻陡然之間成為了一個白家人,當初的突然,仿佛訴說著她數年的堅持沒有了意義。
其實只有她自己明白,妥協,不是敗給了自家爹爹的強硬,而是她終于摸到了那人的心思,卻是她永遠無法抵及時,心底突然的一種頓悟,就像置身桃花谷時,他只是和她互不干擾,出谷后他是被人憐惜的少年郎,她是力大無窮的殺豬女,他有他毫不動搖的奮斗目標,她有的只是他偶爾的欲言又止。
原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樣,以為喜歡一個人是件很簡單的事,喜歡了就去喜歡,喜歡到不能喜歡,她并不是后悔以往的所作所為,只是總也學不會甘心。
她成婚的第一年就在渾渾噩噩和初為人母的恍惚中度過,想一下那人也不敢,殺豬打獵時,也找不到以往的痛快,雖還是偶爾送獵物給李家老大,感覺那人總會于心不忍的復雜眼神,拿著手中換來的銅錢,才發覺突然間仿佛一切都不同了,現實變了她的心態卻還滯留在當初,她再也找不回自己了,她試想過渡劫失敗的結果,卻再也說不出當初的豁達,她也只是俗人一個。
生下白天沒多久,突然聽到那人終于跨出了第一步時,她一年掙扎著接受現實的忍耐瞬間決了堤,忍不住的有些心酸,村中有多少暗涌看她笑話的人她不知,卻也不難想,她最終是拋下了剛出生的白天,她也是自私的,對白云父子也是殘忍的,她知,她都知,只是都走到了南墻,還按耐不住那躁動的心,又怎能裝作若無其事呢。
一個人習慣性地上山,打回來一只狍子,在桃花谷徘徊了許久,終是到了李家門口,卻又不像以往登門而入,那時她不記得天黑了多久,她站了多久,又要站到多久,只是待回過神來時已然見到了李思遠,那個與李思文樣貌相仿卻又溫和許多的人,又是一副復雜眼光看她,看的她心底總會無端難過,她丟下獵物,拿了銀錢,似完成了一項任務轉身回了白家。
到家之后看著白云仍未休息,有些笨拙卻溫柔地抱著白天輕輕搖動,見到她后不自覺愣了一下,似通透到了她心底的淡然眼神,內心像是發了一顆名為內疚的小芽,故作不知,從不去碰。
她從不喜看到白云,不管是那無動于衷的面容,還是通靈透徹的平靜眼神,只要看到他就似一個標志,她的從前和今后,從前的無知無畏,現在的步履蹣跚,追根究底其實就是一種任性的遷怒,又或是一種羨慕,如天上的云般不管她如何總會悠悠地向前飄著,看她在地上不認命地跑著,似一個圈總也到不了終點。
成婚后的第二三四年她仍然故我地過著,活著,不同的是她和白云之間多了個漸漸長大的白天,爹爹的偏心和疼愛仿佛在她這耗盡了,緊隨著大多數給了白家父子,她則像個外人一樣在哪都有些格格不入,執迷不悟。
白天還小時曾向她搖搖晃晃地走來要她抱,也沖她依依呀呀地喊過娘親,她從未回應,也不知該如何回應,她不知該以怎樣的心態應答這個意外到來的小家伙,也不知該如何不懷歉意地抱著極似白云的小家伙,更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他懂事后會漸漸明白她這個娘親有多么的與眾不同,又會給他帶來多少不堪。
她不似別的娘親柔美溫和,不似別的娘親精通繡花,最重要的是她不似別的娘親,不知道要怎樣愛他,她連自己的一堆事都理不清楚,更不知要怎么好好待他。
小人其實像小動物一樣很敏感,在她諸多考慮猶豫不決時,在她其實看見卻假裝看不見時,他早已漸漸長大,時間總似過的很快,小小的人從清澈透明一望到底的眼神漸漸也會對著她露出幾絲疑惑,幾絲期盼,還有幾絲不安與畏懼;從偶爾還會望的見她到滿心滿眼都是自家爹爹,其實這個過程很正常,她不曾對他好,又怎會要求別的。
看著小人成長為一個小大人一般,摘草要養兔子時,跟著她爹要學打獵游泳時,白云的無奈,小人的堅持和她爹的真正開懷,生活對于他們來說好像都很簡單,每個人都有著每個人存在的意義和作用,只不過她找不到她的,只能冷眼望著白家的家長里短。
偶爾看到小人摸魚回家被白云訓斥時,又或是頂著一身淤青回家不言不語時,她有猶豫過打獵回家,只不過看著父子倆彼此的相處時,最終都會不了了之,當時她還不明白,現下想來也是一種嫉妒吧,但她又有什么資格嫉妒呢,嫉妒別人都能做到看開向前走?那她真是有些太過可笑,也可悲。
她一年如一年的變又不變,看著自己有了白天,看著那人去了縣城讀書,看著李家漸漸成長,看著白家齊齊努力,幾年的平靜如水又被她爹的一場意外打破,直到再次懷孕,她早已想不起那時為何得知消息后會產生墮胎的念頭,許是她知自己不會回頭,做不到對孩子好,也做不到再次看到一個純凈的小人因著自己受傷,在無動于衷的人,在自欺欺人,內疚該有的終究也是有的,不關乎她的冷硬心腸,而在于日常點點滴滴的滲透。
卻不想被爹爹氣急無意傷了下后,再次醒來自己居然也是會變的,對著從前的種種無動于衷,似獲得新生一般,不甘也好,痛苦也好,睡了一覺,通通沒了,有的只剩心底潛存的對白家的歉疚,還有幾絲自知之明。
她在山中再次見到李思遠時,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真心看著那人被野豬追而絲毫沒有同情心的,要不是那人誤打誤撞上樹之后,要不是她想要那頭野豬換錢,她會由野豬將那人頂死嗎?她雖不知,卻隱隱覺得她會的。
這種變化緣何而起她不知,只是身手快了,準頭差了,不想墮胎了,想賴在白家了,也沒覺得記憶中那人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只可惜她的信用有點太差,家里人都不相信,想到這,想到做夢后心底殘存的幾絲復雜,林青心情瞬間有些不好了,這種感覺像有些掌控不了身體的自主權一般,僅僅只是個夢,夢中她明明像個看客一樣并沒有感覺,醒來后卻多了幾分煩躁。
待林青睡到日上三竿終于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起床后,白家依然向往日一般,卻也添了幾絲不同,白云依然是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對她仍是那樣,可白天卻不再和她斗嘴,也不再偷偷瞧她,像是真真正正看不見她了一樣,同時旁邊還跟著一個胳膊肘往外拐添亂的林大松,以往還有人跟她說句話,現在倒好,自以為她將錢給了李家后,徹底對她打起了冷戰,她到是要好好瞧瞧,這兩人看到她買的東西送來后會如何,至于白云,還是算了,她現在還奈何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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