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綢車上,云筠掀開簾子一角撲扇著大眼睛好奇地望向車窗外。
她還是第一次到坊市中來!
只見坊間有賣字撰文的文弱書生;有測字算卦的算命先生;有賣集香丸的游醫山人;有賣虎皮膏藥的江湖郎中,有的攤前冷冷清清,有的攤前圍滿了人,還有梳著羊角辮的孩童不停地圍著制糖人的老漢打轉……
最近云筠同姐姐一起跟著母親學管家,若不是今日母親要去巡視鋪子帶了她和姐姐,她也沒有機會出來。
云筠看什么都覺稀奇,歡快得像只出籠的小鳥。
顧夫人和云箏一直笑望著她,誰也沒有阻止。
待云筠看累了放下簾子乖乖坐好,顧夫人吩咐鄭嬤嬤將小時雍坊內兩間筆墨鋪子的賬簿拿給兩個女兒看。
鄭嬤嬤聽了忙從匣內取出一摞賬簿擺在車內的小幾上。
顧夫人對兩個女兒道:“這里是兩間筆墨鋪子的賬簿:一間是我的嫁妝鋪子,由周掌柜在打理;一間是當年府里分給你父親的鋪子,由劉掌柜在打理。咱們不在京這三年,所有的鋪子都交給了掌柜打理。其余的鋪子已經核對過帳目,收支平穩并沒有太大的出入,只這兩間鋪子的賬簿是前日剛剛送進來的。”
也就是說她們家自回京后只余這兩間鋪子還沒有核對賬目。
云箏低頭一頁一頁翻看起賬簿,云筠也忙依過去看。
藍色封皮的賬簿有六七本,賬目清晰明了,收支列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黃色賬簿只有兩本且賬目混亂,東一筆西一筆還有連著幾日沒有記錄的情況,也不知是忘記記錄了,還是一單生意沒有,總之這兩本賬簿看起來比那六七本賬簿看起來還要費時。
云筠只能看出一間鋪子收入盈滿,一間鋪子虧損嚴重。但開門做生意有虧有賺應該屬于正常情況吧?
她對生意一竅不通,不由扭過頭去看姐姐,發現姐姐的神色同母親一樣凝重。
云箏合上賬簿,抬頭對母親道:“同樣的坊市,同樣的貨物,賬目卻大相徑庭就很能說明問題了。不是有人刻意競爭,就是掌柜的有問題。”
顧夫人點頭:“待會兒我們去看看究竟是何故。”
涌泉巷的筆墨鋪子前門可羅雀,顧夫人命車夫將車遠遠停靠在一邊,鄭嬤嬤服侍兩位小姐戴上帷帽,陪了兩位小姐一同進去。
乍一進去,感覺鋪子里冷得像冰窖,貨架上布滿了灰塵,貨物雜亂不堪,屋中的房梁上竟還垂掛著一只鳥籠子,里面養著幾只鳥雀,見到有人進來立刻躁動起來,在橫桿上蹦來跳去。
四五十歲的劉掌柜正躺在搖椅上閉目哼著昆曲,有人進來理也不理。
鋪子里還有一個年紀不大的小伙計,正在柜臺后打瞌睡。
這時有位老先生進來買上好的端硯,他見了鋪子內的情況只站在門邊皺眉問了問價錢并未往里走,那迷迷糊糊的小伙計竟不知,扭了頭去問掌柜。
那位劉掌柜哼哼唧唧、咿咿呀呀對待客人待搭不理,十分托大。
客人還在等著,小伙計根本不知道上等端硯放在哪里,只好再問。
劉掌柜被問得煩了,坐起身斜眼看人。
那位老先生見了,什么也不曾挑選,搖頭嘆息著走了。
之后再也沒有客人上門。
云箏帶著妹妹站在那里一直沒有人理會。云箏什么也沒說,帶著妹妹轉身離開,回到車上一一稟報給母親。
顧夫人聽了嘆了口氣,吩咐車夫去涌泉巷后巷的筆墨鋪子。
同樣地點,同樣貨物,卻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鋪子里溫暖如春,店鋪內無論是掌柜還是伙計都笑臉迎人,掌柜也與伙計一同招待客人,茶水間專門有一個伙計負責燒水沏茶,一日不間斷,保證每個客人都能喝到一杯熱茶水,對待客人恰到好處的熱情、每個伙計都對貨物十分熟悉且耐心周到,鋪子里客滿盈門,賓至如歸。
顧夫人滿意地點點頭,帶著鄭嬤嬤進去與周掌柜對了帳,最后將收益的三成作為年底的紅利賞了周掌柜,周掌柜不敢拿大,只收了一成。
顧夫人笑著讓他培養出一個合適的掌柜人選,年后提拔。周掌柜忙恭敬應下。
車內的云箏看著鋪子里人來人往滿載而歸的盛況,不由感嘆:“同樣是做了十幾年的老掌柜,人品行事卻完全不同。”
云筠也有同感。
感觸最深的當屬竹月和甘露。
這幾日兩人都有些心事重重的,今日親見兩位掌柜的例子,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周掌柜維護了主家的聲譽,將鋪子打理得紅紅火火,被主家倚重優待,到哪里都受人尊敬!
而另一位令主家蒙受損失的劉掌柜,則毀了名聲即將丟了飯碗,素日的體面也全沒了,可謂是損失慘重,得不償失。
這時只聽送客人出來的周掌柜對一個夸贊他的老主顧笑道:“愁主家之憂而憂!喜主家之樂而樂!這才是我們身為掌柜的本份。”
那位老主顧笑呵呵拱手道:“周掌柜仁義!”
竹月和甘露聽了猶如撥開云霧,頓時豁然開朗。
兩個丫鬟立刻意識到自己的不足,回去便互相商量著找出芷蘭院的弊端,有拿不定主意的地方就去聽荷院向林嬤嬤請教,林嬤嬤也耐心指點她們。
次日芷蘭院里幾個好躲懶的小丫頭和幾個得空兒吃酒斗牌的老婆子們每人被罰了一個月的月例。
起先還有許多人不服,吵嚷著要找小姐理論。
竹月和甘露只冷眼瞧著并不理睬,那幾個人哪里真的敢去找三小姐撒潑,若是讓夫人和老爺知道非剝了她們的皮不可。
兩個人輪流每于夜間臨睡之先,帶領上夜人等將芷蘭院的前前后后各處巡察一次,如有再犯者,素日的老臉也顧不得了,即刻攆了出去發賣,絕不容情。
兩三日后當真攆了兩個屢教不改的老婆子,任憑她們如何哭喊告饒也無濟于事。
院子里其余諸人見識了她們的手段當即消停下來。
一眾丫鬟婆子再看到竹月和甘露二人就如避貓鼠一般,從此循規蹈矩,時時安守本分。
芷蘭院里除貼身掌管釵釧盥沐的竹月和甘露外,由雀兒總管來往使役,再另選出幾個三等丫頭一人管一宗事,或茶水、或灑掃、或燈燭、或巡夜,清晰明了,賞罰分明,任誰也推諉不得、偷閑不得,短短幾日真個將三小姐的院子打理得如鐵桶一般。
素日梁府里最薄弱的芷蘭院反而成了最嚴謹的院子,兩個大丫頭面面俱到防范得滴水不漏。
二房的幾個主子看了不由暗暗點頭。這些天沒少指點她們的林嬤嬤更是笑道:“如今這兩個丫頭越發細致了,王母娘娘身邊的大丫頭也不過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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