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梁府廳上院內皆是戲酒,親友絡繹不絕。
瓚老爺陪過酒,回房盥漱畢,換了靴帽,命一直跟隨他的簫哥:“晚間還有的鬧,你也趁空回去歇著吧。”
云簫恭聲應是,侍候父親歇下,這才回了自己院子。
青竹院里,蟬兒自房中出來就看到綠茵躲躲閃閃抱著床褥向外走。
蟬兒看著她走路怪異的姿勢,奇道:“你這閑躺了半日的人,如何還把自己弄傷了?”
綠茵唬了一跳,忙道:“沒……沒受傷。”
蟬兒繞到她身前,看著被她緊緊抱在懷里的床褥,更奇了:“這床褥是新換的,你怎么又拿去漿洗?”
綠茵支吾道:“我……我昨日不小心弄臟了。”
蟬兒還有差事,并沒有揪著她不放,只叮囑她:“你回來將三爺的家常衣裳烘了,一會三爺回來要穿的。”
“奴家知道了。”綠茵答應一聲,匆匆向外走。
剛轉過身,就見不知何時進來的三爺正站在不遠處看著她,面帶審視。
綠茵一驚,嚇得失手將床褥掉落在地上,又慌忙去拾。
云簫皺眉,深深地看了綠茵一眼。
綠茵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剛要解釋幾句,三爺已經越過她進了屋,似乎對她并不在意。
綠茵此時也說不上是該慶幸還是該憂傷。
顧夫人去竇家吃年酒回來已是未正時分。
瓚老爺正靠在臨窗的大炕上看書,見夫人回來,笑道:“出門一趟請到合適的保山不曾?”
顧夫人換了身家常的衣裳,接過鄭嬤嬤斟上的茶,喝了一口,這才與瓚老爺道:“封太師夫人主動提出要為咱們家簫哥做保山。
我向她道了謝并沒有立刻請她。我們兩家都是低調人家,請來太師夫人不適合。當著封夫人也就不好再請旁人。”
瓚二老爺沉吟道:“是有些高攀了。”又問顧夫人:“姜家請的保山是誰?”
顧夫人笑道:“知道我與竇夫人交好,請的竇夫人。”
瓚二老爺點頭:“姜兄不是多事的人,咱們兩家商量著和心意就是了。”
顧夫人笑著應了。
與此同時,高氏也在客院與魯氏委婉的說著兒女婚事。
高氏坐在炕上一面嗑著瓜子兒,一面道:“我們家,想來舅母也應當知曉。專為宮廷采辦,說是百萬之富也不為過。
我弟弟又是個獨根孤種,日后家中堆的多少金山銀山也是他一個人的。”
高氏說著,覷了魯氏一眼,見她點頭認同,這才又繼續笑道:“母親與她說了多少好姑娘,偏他瞧不上。
哪知因緣巧合無意中見了蓉表妹一面,夸的千好萬好,心中傾慕,非央我來替他說和說和,家中高堂自是允了的,不知舅母意下如何?”
魯氏聞言慢慢放下茶杯,斟酌道:“外甥媳婦兒也知道我是個不管事的,又是繼母,我恐做不了主,這么大的事還是要商量你舅舅。”
高氏聽了將手中的瓜子兒扔進高腳碟中,招了招手,立刻有丫鬟端來溫水服侍凈手。
高氏用軟巾擦了擦手,起身道:“那就勞煩舅太太轉達罷,有了結果也好通知一聲。”
魯氏也起身相送:“放心,你舅舅家來我就與他商量,有了信就去通知你。”
高氏曲了曲膝笑著去了。
晚間廖宗仁回來,魯氏支了女兒果然與老爺說了高氏的話。
廖宗仁聽了沉思片刻并未反對:“我有官職在身,他有皇商在手,他們家缺官護,我們家缺財撐,兩廂正相宜,這樣的親事如何有不應之理呀!”
魯氏聽了也不敢頂撞反駁,只在心內暗暗嘆氣。
那高家哥兒可不是什么良人,哪能只為財,不考慮旁的。
一直在門外偷聽的廖蓉,推門進來,跪倒在地,哀聲道:“爹爹,女兒不嫁。”
廖宗仁冷臉坐在椅子上吃茶,晾了她半日,這才語氣平平道:“你不同意也無用我讓你嫁你只能嫁。”
廖蓉淚眼婆娑的看著絲毫不為她著想的親生父親,高聲反駁:“我死也不嫁。”
廖宗仁冷冷睨了她一眼:“沒你還結不成這門親了不成,你死了還有芳兒,我看你舍不舍得去死。”
一旁的魯氏忍不住插言勸道:“老爺,大姑娘還是個孩子。”
廖宗仁重重將茶盞擲在桌上,起身指著淚流不止的廖蓉,怒道:“嫁入高家還虧負你不成?高斌人物配不上?高家根基家私配不上?哪一點還玷辱了你?”
廖宗仁說著,回頭怒瞪廖蓉一眼,冷哼一聲:“你可別忘了自己是個什么身份。”
親生父親都輕視她喪母長女的身份,更遑論旁人。
廖蓉聽了氣苦得落下淚來,起身就沖出了客院。
屋中的茱萸忙帶上斗篷追了出去。
廖蓉深一腳淺一腳也不知走了多久,這才慢慢緩過神來。
低頭看著姑母為她裁的新衣,打的首飾。廖蓉心底生出一絲希望,立刻帶著茱萸去了廖夫人處。
廖夫人房里有客。
廖蓉在東廊的小正房內焦心等待。
心中不禁想著,母親若是還在,也不用凡事都要她自己出面,又求救無門了。
等了許久,好不容易盼來廖夫人,不想廖夫人也幫著高家說話。
廖夫人進門坐下便道:“你二哥哥娶得就是高家女。”
姑母一早就知道她所為何來,二嫂子定是早就得到了姑母的允許,否則怎會直接上門去同繼母提及。
廖蓉聽著廖夫人特意放柔的聲音,心涼了一片。
廖夫人攜了廖蓉的手,捂著她冰涼的指尖,笑著勸道:“女子就算能嫁入高門也不一定好過,當了官夫人也要為夫君奔波操持,給高家作媳婦兒衣食無憂不好嗎?”
廖蓉并沒有再繼續擰著眾人,她只道:“侄女曉得了。”
廖夫人笑著讓人好生送蓉小姐回去。
廖蓉絞著帕子出了廖夫人處。
身邊護送她的是兩個不熟悉的冷面老嬤嬤。
她們是梁府的仆婦并不是她的,沒必要給她好臉色。
她要回去的也不是她自己的家,是梁府用來招待客人的居所。
父親無情。繼母懦弱。
姑母,一面是兒媳,一面是侄女,這樁親事又無傷大雅,姑母不會為她拂了二嫂子的臉面的。
廖蓉想到這些,正處于陰影中的雙眼涌現出前所未有的狠戾。
求人不如求己,像她這樣無依無靠的人,凡事還是要靠自己方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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