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爺一大早督促丫鬟婆子將家里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打掃一遍。

穿著紫羊絨鶴氅，頭戴東坡巾的姜老爺則在廳堂上負手踱步，不時拂拂衣襟，撣撣袖子。

侍立在旁的姜管家被晃的眼暈，又不好出聲打擾。

姜老爺好不容易停下腳步，轉頭吩咐姜管家：“差人去看看親家夫人與請的保山到了沒有。”

姜管家聽了不由苦了一張老臉：“老爺，您讓老奴先頭派去的人還沒回話呢。”

一刻鐘不到問一遍，沒隔片刻又問一遍，這誰受得了。

與弘嬤嬤一同進廳的竇夫人聽了，不禁掩袖笑道：“姜老爺何必緊張，親家夫人來了自然有人先一步稟報，不會怠慢的。”

弘嬤嬤也在一旁勸慰道：“姨老爺稍安勿躁。”

姜誠聽了勉強坐住，不再催促。

可不時向外張望的眼神已然透露出他的情緒。

弘嬤嬤無奈搖頭，家里沒有個主事的夫人就是不行。

不久后，家人飛報：“顧夫人、譚夫人到。”

姜老爺聽了，慌忙去接。

弘嬤嬤忙喊住他：“姨老爺！你還是不去接的好。”

姜誠猶豫著停住腳。

竇夫人快步上前道：“姜老爺留步，有小婦人去就行了。”

這時已有許多挑夫抬著系著大紅綢的大紅箱子，大紅提盒一抬一抬的抬進來。

聘禮越多表示男方對女方越重視。

姜老爺見了，笑得合不攏嘴。

片刻后，竇夫人引著顧夫人和豐城伯府譚夫人連襟而來。

譚夫人是個四旬的婦人，身穿大紅通袖五彩妝花四獸麒麟袍兒，雪白的雕花玉帶，

頭戴一枝赤金拔絲丹鳳，口銜四顆明珠寶結，右戴一枝映紅寶石妝的絳桃。

笑容溫和，端莊嫻雅。

弘嬤嬤見了這個保山，笑容止不住的溢出眼角。

譚夫人可是京里有名的全福人。梁家請了她來做保山，可是極體面的事。

顧夫人看到弘嬤嬤在堂上，也不禁心中一松。

她還擔心姜家沒有掌家的夫人會多有不便。

如今弘嬤嬤在，有事也好商量。

弘嬤嬤熱情將兩位夫人迎進廳來。

姜老爺跟著上來讓坐，又忙忙的讓人沏茶。

眾人先笑著拜了年又敘了寒溫，這才歸了坐。

姜老爺坐在首位，弘嬤嬤立在一旁。

顧夫人坐在東側上首。譚夫人坐在西側上首，竇夫人次之。

顧夫人有些緊張的喝了口茶，抬頭就見姜親家兩手握拳，正襟危坐，一板一眼。

瞧著比她還緊張。

一旁的譚夫人也看到了，她起身命人開箱，將聘禮單子遞給了竇夫人，笑道：“親家老爺，你看這聘禮可還滿意，有不合心意的地方我們在商量。”

姜誠負手過去大致看了看，一旁拿著聘禮單子的竇夫人也隨著過去觀看。

先開的幾只箱子是裝著元寶的聘銀箱子，清一色錚亮的雪花官銀。

聘禮中有一整盒東珠，一整盒南珠。

打開一看，里面的珠子顆顆圓潤，大小均勻。

竇夫人與姜老爺笑道：“梁大人、顧夫人顯然是用了心思的。”

姜老爺笑著點頭。

梳子、尺子那些必備的自不必說。

還有幾套樣式精致雕鏤繁復的赤金頭面，驟然開箱黃澄澄金燦燦一片，晃花了人的眼睛，首飾都是新打的，并不是舊日重炸的。

姜老爺看到這里，已笑著連連點頭道：“滿意滿意。”

顧夫人見親家滿意，不由露出笑容。

眾人又坐下繼續喝茶。

姜誠沉吟道：“親家夫人，靜兒的嫁妝……”太多，太貴重。

弘嬤嬤聽了已先一步搶上前道：“我們王妃娘娘一早就預備了。”

弘嬤嬤看了一眼實誠的姨老爺，將一早預備好的嫁妝單子，遞給顧夫人過目。

姜誠到了嘴邊的話只好咽了回去。

顧夫人雙手接過觀看，譚夫人也湊過去看。

這一看不打緊，兩人頓時被上面一串串長長的名字恍了神，其中有許多飾品和首飾的名字她們連聽都沒聽過，更別提見過，奢華的令人乍舌。

顧夫人與譚夫人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異。

這兩廂一對比，頓覺自家預備的聘禮單薄了。

弘嬤嬤見了二位夫人的面色哪有不明白的。

笑著解釋道：“靜兒姑娘的嫁妝，有王爺賞的，有王妃娘娘準備的，也有已故姨夫人先時的陪嫁。

還有姨老爺這些年替靜兒小姐預備的。集眾家之長，顧夫人不必在意。

姜老爺喝了口茶，笑道：“正是如此，親家夫人無需多慮。”

顧夫人不禁松了口氣。

原來如此。

納征之后便是請期。

茶已三獻，顧夫人笑著商量道：“年前請福寧寺的住持大師測算了幾個黃道吉日，親家老爺挑一個吧。”

姜老爺喝了口茶，笑道：“我們沒什么意見，親家夫人和親家老爺做主即可。”

這下連竇夫人也忍不住扶額。

這幸虧遇上的是仁義的梁大人顧夫人夫婦，這若是碰到刁難人家，還不得被人家吃得死死的。

譚夫人也不禁訝然。

再怎么心疼女兒，想與親家處好，也不必如此謙和。

有的人家可是你越忍讓對方越得寸進尺。

覺得輕易就能娶回來的兒媳不值什么，更不會善待。

太忍讓反而會適得其反。

顧夫人見了此番光景，只好將請期的紅貼遞給了弘嬤嬤。

弘嬤嬤雙手接過，笑道：“老身回去請示王妃娘娘，晚些再給夫人答復。”

顧夫人笑著點頭。

此時已近晌午，姜老爺盛情留飯，自己卻避了出去，由弘嬤嬤作陪。

盛情難卻，吃過飯，再坐了一刻，兩位夫人告辭出府。弘嬤嬤幾人熱情相送自不必提。

回去的路上，兩位夫人同坐一車。

顧夫人笑著向譚夫人道謝：“今日有勞姐姐幫襯。”

“你我之間無需客套。”譚夫人說著，倚在身后的軟枕上，感嘆道：“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么好說話的人家。”

顧夫人笑道：“誰說不是呢，我緊張的準備了一夜的話，誰知竟一句也沒用上。”

譚夫人想到自家那難纏的親家，不禁心生羨慕：“顧夫人好福氣。”

顧夫人笑著客套兩句，誠心邀譚夫人進府做客：“夫人忙碌了一日，好歹進府吃個便飯，喝盞熱茶。”

譚夫人笑著婉拒了：“家里還有遠親，不好回去太晚。”

又攜了顧夫人的手，笑道：“兩個孩子成親時，你就是不請我，我也是要來的。”

二人在街上分手。

顧夫人回去時瓚老爺已出宮回府。

顧夫人細細的把今日納征、請期的過程告訴了瓚老爺。

瓚老爺笑著點了點頭，叮囑妻子：“姜兄既如此信得過我們，我們更應該禮讓周到才是，萬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

顧夫人點頭應了：“那是自然。”又笑著打趣道：“我又不是那等惡婆婆。”

瓚老爺笑了一回，與妻子商量起新房事宜。

夫妻倆一想到兒子即將娶妻，臉上的笑掩也掩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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