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袁王妃和大長公主一走,魏儀抱起筠娘去了外間,婉夫人忙過去幫著竹月甘露將窗子推開通風。
魏儀看著有些支撐不住,不得不溫順倚著他的筠娘,附耳低聲笑道:“還是這么嬌氣。”說著撫了撫她骨瘦的脊背,又旁若無人地伸臂攬住了她的腰肢,伸出大掌丈量了片刻,語帶憐惜道:“又輕了不少,得好好補一補才行。”
周圍站立的侍女個個垂了頭當鴕鳥。
筠娘嬌嗔著橫了魏儀一眼,不覺已面如朝霞。
魏儀笑著把她摟在懷里。
筠娘輕輕掙了掙,小聲低語道:“妾身已經幾日沒洗澡了。”
魏儀失笑,都什么時候了還這么在意這些小細節。
“你怕什么,爺喜歡你,不嫌棄!”魏儀的聲音里帶著戲謔的笑意。筠娘難為情的將臉埋到了魏儀懷里。
胸膛傳來悶悶的笑聲。筠娘臉變得更紅了。
待內室換好了空氣,魏儀將包裹嚴實的筠娘重新抱回了內室,外間開始每日的推窗通風。
竹月在床上鋪了坐褥,床頭墊著大迎枕抵住筠娘的身子,讓她能倚靠的舒服一些。
天冬讓一個跑腿的小丫鬟進來通稟:“王爺請世子爺過去一趟。”
魏儀淡淡點頭,回首叮囑筠娘:“今日人多,不想見的就不見,不用理會太多,好生休養。”
筠娘笑著點頭。
魏儀臨走時交代屋里服侍的:“照顧好世子妃。”
眾人應是,又忙屈膝恭送。
待世子爺一走,皎月端著托盤進來服侍筠娘梳頭。
顧夫人幫著自正房取來筠娘的妝奩。
皎月放下填漆托盤,從玉壺春瓶里倒出些許粉紅的玫瑰花頭油抹在筠娘頭上,均勻梳理,手腳麻利地幫著筠娘梳了個圓髻燕尾,過去打開妝奩選了一支垂珠金步搖插在發髻上。
不一會,收拾停當,皎月舉起鸞鏡給筠娘看。
筠娘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白皙粉嫩的面龐,彎彎的柳葉眉,秋水盈盈的鳳眸,挺翹的瓊鼻,小巧的櫻桃口。面色已經恢復了正常,只唇色略顯蒼白。
筠娘輕聲吩咐皎月:“不必上妝,幫我淺淺抹些唇脂就行了。”
皎月笑著應是,為筠娘抹了些帶著淡淡香味的石榴紅唇脂。
整個人看上去立刻從孱弱變得明艷了許多。
顧夫人看著女兒笑:“這樣就很好。”
筠娘笑著點頭。
有小丫鬟掀簾進來稟道:“世子妃娘家的夫人和姑奶奶們來了。”
皎月聽了不敢耽擱,立刻捧著托盤退了出去。
婉夫人聽了主動笑著起身道:“婢妾去幫著迎一迎。”
筠娘微微笑著頷首。
被女官引到東院的廖夫人、云箢等人見了裊裊婷婷迎過來的年輕女子不由一怔。
婉夫人笑著曲膝見禮:“清婉見過各位夫人奶奶。”
云箢面帶疑惑地低聲問云箬:“這位是?”
對面的女子艷若桃李,衣著華貴,瞧著可不像是下人。
云箬看了掩嘴笑的姜靜兒一眼,開口介紹道:“這位是世子爺的如夫人—清婉。”
廖夫人聽了眼含審視地望過去,心里驚奇不已。
世子爺的這位婉夫人眼中沒有任何的不滿,不知道的還以為忙的是她自己的喜事,倒是乖覺討喜的很。
阮夫人笑著點了點頭:“有勞夫人帶路。”
云箢上上下下打理了婉夫人幾眼。
這位婉夫人看上去溫婉伶俐,能幫著待客,想來有幾分體面。云箢當即對著婉夫人善意地笑了笑,對婉夫人的態度十分溫和。
這位是新貴西寧侯裴承恩的夫人,對她禮遇,讓婉夫人的心情變得更好。
婉夫人大大方方任云箢打量,對著幾人笑吟吟道:“幾位夫人奶奶請進屋坐。”
筠娘娘家的這幾位姊妹,婉夫人只對王府譚紀善的夫人—云箬,熟悉一些。她愛吃愛玩性子活躍,與慶陽十分合得來,每次來都給人印象深刻。
婉夫人與云箬客氣地多說了兩句,一面引著廖夫人和阮夫人、云箢、云箏幾姊妹笑盈盈地進了西耳房。
顧夫人與妯娌見了禮,忙招呼幾人坐下。
廖夫人打量了屋子幾眼,笑著道喜:“恭喜二弟妹當外祖母了。”
阮夫人親熱地攜了顧夫人的手,笑呵呵道:“給二嫂道喜了,二哥也一道來了,進來就被王爺請走了。”
顧夫人笑著客氣兩句,請她們進去坐。
侍女們忙著沏茶倒水。
云箏坐到筠娘身邊,緊緊握了她的手,淚意盈盈半晌沒說出話來。
看來姐姐是知道了她難產的事。
筠娘笑著回握了姐姐的手,安撫般輕輕拍了拍。
姜靜兒坐到了床邊的繡墩上,細細端詳了筠娘片刻,柔聲笑道:“你身子可還好。”
筠娘不想讓大家擔心,輕輕笑著點了點頭。
筠娘與姊妹們說話間,向門邊顧盼了片刻,疑惑道:“你們怎么沒帶了哥兒來。”
姜靜兒掩袖笑道:“剛剛姑母也問了,我們家澤哥兒鬧的很,你正在休養,禎哥兒剛出生幾日,怕擾了你們清凈,等禎哥兒彌月一定帶那皮小子來。”
一旁的云箏也笑著點頭。
云箢細細打量著筠娘母子。
筠娘今日穿著黛藍仙桃、牡丹、折枝團紋常服,頭上挽著漆黑油亮的圓髻燕尾,生了孩子更添了幾分妍媚,瞧著比在閨中變得更漂亮了。
云箢心中五味俱全。
禎哥兒是王府的長孫,又生得白凈齊整,合家無不歡悅。
小廝們來送喜面,云箢才知道信。
裴承恩應該早就知道,只不過沒有告訴她而已,比她小的三位妹妹,兩個生子一個懷孕,只有她這個長姐,每日倍受夫君的冷落,害得母親也跟著她丟人。
云箢心中酸澀不已,卻不敢表現在臉上,今日可是端親王的長孫洗三,誰敢攪亂。
除了云箢,眾人面色都是十分歡喜的。
云箬并不知道筠娘難產,坐到就近的繡墩上笑呵呵道:“禎哥兒長得與世子爺可真像,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筠娘微微笑了笑:“禎哥偶然的一個表情動作,瞧著也很像我。”
云箬斜睨著筠娘,一副她怎么沒瞧出來的表情,莫不是你這當娘的心里嫉妒杜撰的吧。
云箬一雙靈動的大眼睛仿佛會說話,將自己想表達的情緒讓人看得一清二楚。
筠娘笑著嗔了云箬一眼,問她:“怎么沒見四妹妹?”
云箬斂了笑暗暗撇了撇嘴,悄聲道:“能與王府攀親大伯母積極的很,昨日就派人去接了,姑母說云筎剛診脈得知有了身子,還沒坐穩胎不敢出門。什么也沒有女兒的身體重要,大伯母這才作罷。云筎背地里卻死活拉著英表哥不放,說什么也不讓他來。”
筠娘聽了暗暗松了口氣,英表哥不能來也好,免得他情緒不穩激化矛盾,在禎哥兒喜慶的日子攪出事來。
同是出嫁的女兒她們怎么不知道。
云箏聽了,不禁好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箬得意洋洋地掩嘴笑道:“我有我的門路,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云箏戳穿她:“定是你用銀子讓哪個貪財的婆子張了嘴。”
姑母看上去厲害,管家卻很生疏,府里簡直四處漏風,誰想打探什么隨便使幾十個錢就能問出來。
筠娘看著突然睜大了眼睛的云箬,搖頭失笑。
姑母一家在英表哥與云筎成親前就置辦了一處大宅子,搬出了梁府,云箬還能知道的這么清楚,想來一直留意著娘家的動靜,找出幾個碎嘴的婆子并不難。
這時有侍從來請禎哥兒,宮嬤嬤見吉時到了,忙帶著兩位乳母小心護著禎哥兒出了耳房。
云箬看著不由奇道:“這是抱去哪?不是在這洗三嗎?”
甘露笑著解釋道:“王爺要在正殿親自看著我們小爺洗三。”
姜靜兒聽了不由抿了嘴笑,這事她知道,剛剛去拜訪姑母的時候,弘嬤嬤已經笑著告訴她姑父和姑母有多喜歡禎哥兒。
能在王府站穩了腳跟,姜靜兒打心里替筠娘高興。
云箢面露驚訝,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放著女眷不用,祖父親自操持孫兒洗三的。
云箬瞥了面帶驚訝的云箢一眼,淡淡道:“這有什么好奇怪的,這表示王爺喜愛禎哥兒!”
有人去了正殿看熱鬧,有人到筠娘屋里來坐。
廖夫人來王府就是攀親戚的,自然要帶著云箢在眾人面前晃一晃,隨著顧夫人去了正殿。云箬愛瞧熱鬧,與慶陽挽著手臂一起跟了過去。
云箏留下來陪著筠娘。
筠娘將時鮮的果盤向姐姐推了推,笑著問道:“父親和三哥都來了嗎?”
屋里沒了旁人,云箏扶妹妹躺回到床上。
“來了,待客人散了你就能見到了。”云箏坐到床邊捏了一顆葡萄放到帕子上細細剝了皮,送進了筠娘嘴里,這才剝一個給自己吃。
筠娘笑著與姐姐說著體己話。
正殿里,禎哥用大紅襁褓包裹的齊整,洗三時宮嬤嬤兩個乳母和四個丫鬟都圍著禎哥兒服侍。
收生婆解開襁褓,禎哥兒立刻揮舞起小手,露出手腕上戴著的一對金鐲兒。白白凈凈的小手小腳胖出了小坑,像年畫上的福娃娃,看上去十分喜慶。
落到盆里身上沾了水,禎哥兒很不高興,扯著嗓子大聲哭起來,哭聲十分響亮。
客人看著覺得驚奇,紛紛笑著夸贊。
今日府里擺酒待客,中門大開,有身份有地位的盡數到場。宮里也賞了好多箱金銀珠寶慶賀禎哥兒洗三禮。
王爺打禎哥兒出生就在西直門外設粥棚施粥,說是要布施到禎哥兒彌月,百姓都知道了王府長孫的降生。
禎哥兒出生那日早有廚子把那雞蛋用紅曲連殼煮了,趕了面,管事們往親朋好友分送。
今日洗三,那些送過粥米的親眷漸漸到齊,都看著與孩子洗了三。
孩子的幾個姨母丟的金釵、金錁子,遠遠看去金光閃閃,這邊的姑姑和小叔雖未成家也不甘落后,皆用金錠、銀錠“添盆”,那些官員家眷不由看傻了眼。
尋常大多是二兩一個錁子,三錢一只金耳挖,最多一兩支金簪到頭了,這么闊綽的還是頭一次見,不愧是王府的長孫,旁人可是比不得。
竇夫人看著文大奶奶身旁拙言吶語的女兒不禁暗暗嘆氣。
洗三禮畢,乳母忙將大哭不止的禎哥兒抱出銅盆。
哭是喜慶的,吉利的。
魏儀看不得兒子哭,看著淚眼汪汪的兒子,心中大疼,龍行虎步過去親自接過禎哥兒。
到了父親懷里,禎哥兒立刻就不哭了,睜著一雙水洗過的大眼睛,扭頭看著眾人,一點也不怯場。
看著活潑機敏的禎哥兒,一向威嚴的端親王喜得張開口合不攏來。
不遠處的竇然看著英武高貴的魏儀抱著新得的兒子,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兩張臉十分相似,仔細看禎哥兒臉上也有筠娘的影子。
竇然想到很久不讓他見面的女兒,心中帳然。
譚湘昀看完了禎哥兒洗三禮,趁著大哥大嫂還沒有作辭出府的空隙,走到慶陽身邊,正要主動搭訕。
慶陽已回頭看到他,當即毫無顧忌地向他走過來,開口就問起那件懸案的發展。
倒是譚湘昀有些措手不及,當即愣住了。
譚湘昀身邊的貴公子們見郡主主動與譚二說話,紛紛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或起哄,或羨慕,或嫉妒,種種目光交匯在譚湘昀身上,讓這個習慣了平淡的羞澀少年,突然被推到了人前。
慶陽靜靜地抱臂冷眼看著他。
讓她沒想到的是,譚湘昀竟然能絲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依舊走過來與她單獨說話。
慶陽看著硬著頭皮頂著各色異樣目光,渾身不自在的少年,漸漸露出笑意。慶陽無意讓他為難,笑著請他去無人的亭子里敘話。
一直留意她們的云箬露出恍然的笑意,去與筠娘辭別時,悄悄告訴了筠娘。
筠娘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兩人適合的話了,看著眼睛亮晶晶的云箬,笑道:“看來你我家里又要有喜事了。”
云箬擠眉弄眼,說了幾話悄悄話,笑吟吟與筠娘告辭:“等你出了月子我再來看你。”
筠娘笑著點頭。
客人吃完了酒坐轎的,坐車的,騎馬的,都告辭了打道回府。
婉夫人幫著文大奶奶送走了客人,笑盈盈地回了內院。
做妾也分是誰的妾!
婉夫人今日幫著待客,許多官夫人見她是魏儀的妾室對她很是尊重。今日一整天婉夫人心里都十分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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