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佑安面色滿是愧疚,垂首嘆了一口氣。
“昀兒,你可有怪過父親?”姜佑安躊躇片刻,還是說出來了。
姜昀有些錯愕,她知她父親一向是要面子的人,這種話,她是始終料想不到她父親姜佑安會問出口。
姜昀這些年壓抑的委屈與難過,片刻眼里氳了一層水霧。
“父親可是問母親的事?”姜昀說出這話,心口微微疼痛,從心肺散至四肢百骸。
姜佑安頷首,側過去不看姜昀,低低應了一聲,眼里閃爍著心虛。
許久姜昀才道:“自然是怪的。”
姜昀原以為很難說出口。說出來時心里松了一口氣,旋即又壓了下來。
“母親和幼弟是被柳姨娘害死的,并非是胎大難產,父親當年從外賑災回府,只忙著將母親風光下葬,其中蹊蹺,還有對病怏怏的我是不聞不問。
母親死后不到半年,父親便急匆匆的扶害死母親的柳氏為正室夫人!
我知道父親為的是姜家顏面,為的是全了自己仕途順遂。但那都是父親當年本意而為。
以前,父親不提,顧念父親多年疼我一場,我且當這層紗窗糊紙沒捅破,如今父親提起,女兒當真是怨父親,怨父親讓母親幼弟含冤而死,父親分明懷疑,卻還是把殺死母親的人捧到了姜家主母的位置。
女兒每回夢魘時,母親怪女兒不能替她報仇雪恨,女兒就覺得無能。夢醒時,女兒真是怨透了父親,也怨透了祖母。”
姜昀起初說著還是平靜,后面便是猩紅雙眼,神色激動落淚。
姜昀更是怨自己太過優柔寡斷,留著柳氏興風作浪這些年。
“昀……昀兒……”姜佑安一半是愧疚,一般是心疼。更多是將愧疚全都歸在柳氏身上。姜佑安越是對舒意言心懷愧疚思念,對柳氏的恨意便是越濃。
如今聽姜昀一番話,恨不得是馬上去莊子把柳氏給掐死好泄憤。
姜昀的話就是一刀一刀的剜姜佑安的心,姜佑安子嗣眾多,可也只有姜彥祈與姜昀是放在心里疼的。
就連從小到大都爭氣的姜彥勤也只是看重,若是有了過錯,姜佑安也不會心軟。
姜彥祈與姜昀想比,姜佑安更疼愛姜昀這女兒。
這些年姜昀與柳氏不合,姜佑安也是對姜昀有多偏袒,即便是姜昀露出了馬腳,姜佑安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若是不是要緊的,姜佑安連輕輕訓斥份話也不會有。
回京后,仕途一直不大順暢,東宮未立,皇子爭儲,一直保持中立的姜佑安也是在朝堂中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當姜昀得罪了清安縣主與國公府庶女,姜佑安唯恐國公府當姜家為異己毀了姜家百年清譽。
即便這是在姜佑安眼里如同塌天大禍,姜佑安也是真不舍得把姜昀打死,只不過是想讓姜昀去做小伏低認個錯罷了。
就如當初姜月瑤見姜佑安不再追究時,憤恨嫉妒的說若是這禍事是她姜月瑤闖下的,怕早就送去莊子或是亂棍打死全了家門名聲了。
事后姜佑安也時常后悔當時太過沖動,傷了父女之間的感情。
后得知姜昀知道自己生母舒氏是被害身亡,還隱忍這么多年,姜佑安打心底心疼這女兒,又打心底對姜昀愧疚。
姜昀將姜佑安表露的愧疚神色盡收眼底,用帕子抹了抹淚:“父親剛下朝回府,想必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姜昀低頭輕輕擦著自己的淚,呼吸沉重。
姜佑安聽后,看了哭紅了眼的姜昀楚楚可憐。
“父親會想辦法護你周全,父親對不起你母親,自然會好好照顧你。”
嘆了一聲才提起官袍出門,姜昀還沒回神姜佑安這話什么意思。
她眼下還有幾天下嫁?怎么照顧她?
傍晚晚膳時分,于媽媽神色驚慌進了門,屋里芙止正給姜昀布菜,宋嬤嬤一旁站著。
宋嬤嬤見于媽媽進來,輕聲呵斥:“沒見姜三小姐正在用膳?慌慌張張,成何體統,真是一點教養都沒有。日后去了晉王府還是這做派可如何了得?!”
姜昀本就心情不虞,哐當一聲放下筷子,嚇得芙止一驚,手里端的湯撒出來了打在手背,燙的差點不穩整個碗摔了下去,最后還是忍著疼痛慢慢把碗放了下去,手卻立刻燙出一個大水泡。
“姜三小姐動這么大火氣,難不成是老奴說的不是?”
姜昀不理會宋嬤嬤,側過頭去看著于媽媽:“有何要緊事?”
于媽媽抬起眼看了一眼宋嬤嬤,姜昀會意,揚了揚聲調:“宋嬤嬤,你只是來教導我禮儀的宮婢罷了,我的奴婢還不輪不到宋嬤嬤管教。”姜昀頓了頓,聲音略顯生冷戾氣:“我的府中私事,更輪不到宋嬤嬤來聽一耳朵,在旁置喙。”
宋嬤嬤從沒見過面色如此陰冷的姜昀,背脊骨一涼,打了個寒顫。
芙止看了一眼宋嬤嬤,宋嬤嬤憤懣的退了出去。
姜昀自然把芙止的小動作看在眼里,于媽媽這來勢,想必不是不可告人的事,她和于媽媽不過是借機訓斥打壓一下今日過于囂張跋扈的宋嬤嬤罷了。
只打發宋嬤嬤獨留芙止,也好讓日日表達忠心的芙止瞧瞧她是‘真心’信任了她。
于媽媽這才松了口:“小姐,聽莊子來人說,在莊子養病的主母昨夜就病歿了。”
姜昀眼皮還是略略抬了起來,心中驚訝,前些日子才聽采薇說這柳氏服藥多日,康健得很,且又千叮萬囑,不能讓柳氏在這段時日鬧出幺蛾子,怕生出變故,怎么偏偏在這節骨眼上無緣無故歿了?
姜昀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抬起眼簾看了于媽媽一眼,最后眼里漸漸顯露淡漠神色:“也怪她無福罷了。”
芙止在一旁聽得一清二楚,只覺得眼前的人這反應,傳聞中她與繼母不合多半是真的。
姜昀低頭喝起碗放溫熱的湯,屋里一下又寂靜如常。
夜里,芙止去了柴房會宋嬤嬤,采薇尾隨身后,悄悄把門給鎖了起來。
姜昀坐在寢室暖爐旁,手里捂著手暖。
烏黑青絲簡單綰在腦后,身上披著一厚實的暖衣。
于媽媽在旁,細聲道:“半時辰前,主君偷摸出府了。老奴問過呈婆子,呈婆子昨日剛巧派人去了一趟,剛回府,回來的人來話,柳氏康健得很,并沒有病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