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京未時正才登臺,張溪遣了身邊的婆子去訂座,她則和黃宜安隨意閑逛,胭脂水粉綢緞首飾,碰到什么鋪子都進去瞧一瞧。
掌柜們見是英國公府的人,自然是殷勤接待,紛紛把店里最貴最好的東西往張溪面前送。
因此雖是閑逛,然而一圈下來,跟隨的丫鬟婆子沒有一個是空著手的。
張溪看看天色,吩咐道:“你們先把東西放到馬車里。這兒離梨香園不遠,等用過午飯,我們自行走過去就是了。另外,蘭心和阿梅兩個跟著就行了,其他人放好東西,自尋處吃飯去。”
眾人屈膝應諾。
蘭心便將自己和阿梅手里的東西分給其他人拿著,又從荷包里取出一塊碎銀子留作幾人的飯資。
眾人領命去了。
“這附近有家酒肆,雖然比不上醉仙、豐樂那樣的大酒樓,但也頗為雅潔,飯菜也可口。咱們去那里用午飯,如何?”張溪問黃宜安。
黃宜安笑道:“張姐姐是京城‘百事通’,推薦的地方肯定不會差,我只管跟著就是了。”
“行,那咱們這就過去!”張溪挽著黃宜安,邊走邊興致勃勃地介紹店里的風味小吃,“店里的鹵味簡直是京城一絕,尤其是片成薄片的鹵鴨,皮兒脆肉細,沾上醬汁,再佐以蔥絲香芹之類,鮮香爽口,簡直是就是無上美味……”
黃宜安笑著點頭應和,假裝沒有聽見張溪咽口水的聲音。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轉過街口,直抵小村店。
黃宜安抬頭看了眼匾額,這才恍然記起,入宮之前,她也同家人來過這家小店幾次……只是宮中歲月漫長,長到入宮前的歲月漸漸褪了色,最終化作一陣輕煙,又在波詭云譎里徹底消散……
“安妹妹,咱們進去吧!”張溪拉了拉黃宜安的手,笑著催促道。
黃宜安恍然回神,回以一笑,同張溪一同邁進店里。
小二見兩人穿著不俗,便殷勤地將人引到里面的僻靜處,一張竹簾子隔開外面的喧囂。
坐定之后,張溪一口氣點了包括片鹵鴨在內的五六道鹵菜,又問黃宜安:“安妹妹,你要吃些什么?盡管點!”
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
黃宜安便點了幾樣時蔬清炒并一份雞絲清湯。
張溪聽得直皺眉:“這些也太素了吧?”
“正好和張姐姐的鹵味相配。”黃宜安笑道。
張溪聽她這么說,便也笑了,暗想:書香熏陶張大的姑娘,果然跟她這樣的將門之女不一樣,便是吃食都要素淡得多。
不過,這樣也不錯,她和安妹妹一武一文,正如這桌葷素搭配得宜的菜色一樣相契!
黃宜安卻暗自嘆息,幾十年近乎茹素的寡淡生活,到底還是不能一朝一夕就改過來啊……
等飯菜上來,兩人一面吃,一面喁喁笑語。
所謂“食不言,寢不語”,也要看是對誰。
不是有句話這么說么,“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吃罷飯,二人相攜出了小村店,一路緩行,步至梨香園。
早有丫鬟婆子等待門口了,見她二人過來,慌忙迎了上去,將兩人一路引至二樓正對著戲臺的雅間。
雅間里桌椅都仔細地擦過了,茶水也是剛沏好的,旁邊放了八寶攢盒,瓜子、果脯樣樣俱全。
張溪只留了蘭心和阿梅兩個伺候,其他人則賞了一大把錢,隨她們消遣去了。
兩個人一邊喝茶嗑瓜子,一邊有一搭無一搭地聊天。
一小把瓜子還沒有嗑完,戲臺上就齊嘚隆咚嗆地準備了起來。
二人便放了瓜子,凈了手,挪了挪凳子,齊齊地趴在窗邊朝戲臺上看,腦袋微微一偏,螺髻上的珠釵便輕輕勾住了丫髻邊簪著的茉莉花。
蘭心看著兩人背影,心想,即便是表小姐,都沒見小姐這般親昵又自在呢。
小姐和黃小姐真是投緣!
張溪回到府中,才知道皇帝今日出宮而且在陶然居見過她和黃宜安一事,不由地十分驚訝。
“陛下一向深居宮中,勤政克己,怎么今日會突然出宮?”張溪問道。
“本是為了給慈圣皇太后挑選壽禮,不過聽了黃小姐的話,又改了主意,去梨香園聽了半日的戲,又在附近逛了一圈,就回宮了。”張池道。
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在皇宮里呢,皇帝到宮外淘什么壽禮?
張溪不解,卻也不關心這個。
“三哥把安妹妹提議用‘海晏河清’紙鳶為慈圣皇太后賀壽一事告知陛下了?”張溪凝眉問道,“而陛下也因此改了主意,不去珍玩店挑選壽禮,反而一路體察民情去了?”
“正是。”張池點頭道。
“那就是說,安妹妹在陛下面前掛了名了?”張溪猶自不敢相信。
張池點頭,又補了一句:“陛下還說黃小姐傲氣又聰敏呢?”
“聰敏我能理解,只是這傲氣,又從何說起?”張溪不解。
今日與劉季商談時,安妹妹舉止得宜,半點都看不出傲在何處啊。
張池解惑道:“陛下說的是黃小姐不懼緗妹妹威勢,與之爭執之事。”
張溪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連忙追問道:“那陛下可有怪罪?”
張池搖搖頭,道:“陛下說既然太后都未降罪,那此事就此揭過,不必再提。”
張溪松了一口氣,趁機勸說自家的傻三哥,道:“雖是如此,但也可見緗妹妹莽撞……陛下可是金口玉言,贊了安妹妹傲然不屈呢!”
言下之意,就是明緗仗勢欺人唄!
而明緗所依仗的,自然是英國公府之勢。
張池聞言點頭,沉思片刻,皺眉道:“看來此事須得向母親稟明,免得母親憐惜緗妹妹不易,再繼續縱著她。”
英國公夫人把對亡妹的一腔悼念全都補償在明緗身上,這一點英國公府從上至下,無人不知。
張溪想了想,擺手笑道:“要說三哥去說。畢竟此事不是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萬一緗妹妹誤會我嫉妒母親待她比待我還好,故意從中挑撥,那可就不好了。”
明緗企圖嫁給張池,除了貪圖英國公府的富貴權勢,還因為張池一向縱容她,怎么說就怎么好。等她發現張池不僅不再對她百依百順,反而嚴肅批評指正時,只怕這一腔愛慕就會慢慢地都消磨干凈了。
等沒了感情,說不定明緗自己就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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