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池在心機方面向來不是張溪的對手,聞言深以為然,點頭道:“行!我這就去跟母親說。”
畢竟,自打母親把緗妹妹接入府中,小妹和緗妹妹爭風吃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他這個私下里總被二人強迫做仲裁的三哥,更是深受其害。
雖然近幾年來,二人隨著年歲漸長,都能客客氣氣地相處了,但是姑娘家嘛,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又因為芝麻綠豆大點兒的事情使性子、耍脾氣了。
為了不再重溫小時候的噩夢,他還是親自走這一趟吧!
自認為對兩個妹妹了解深刻的張池,闊步往正院行去。
張溪目送張池離去,悄悄松了一口氣。
英國公夫人得知此事,心中大驚,少不得把明緗叫過來,讓張池當面說明此事。
明緗原本以為,張溪已經親自去黃家道了歉,她也罰抄了幾天《女誡》,就連兩宮太后也未降罪,這件事情就算過去了。萬萬沒有想到,皇帝還一直記著呢!
當即驚得花容失色,哪里還顧得上埋怨張池告狀。
等她事后回味過來,不免在上次張池對她“見死不救”“嚴肅教導”后,又添一層不滿。
這是后事。
且說皇帝回宮之后,先去給兩宮太后請了安,便一頭埋進御書房批奏折去了。
李太后叫來馮林,端坐肅容問道:“今日陛下出宮,都做了什么?”
馮林便躬身將皇帝從踏出乾清宮起,一路上所遇之事、所見之人、所言所行都一一稟明。
李太后一向對皇帝管束嚴格,對其言行素來要掌握得清清楚楚,他們這些近身伺候的早就習慣了。
李太后聽罷,面色微沉,皺眉問道:“陛下親自點的英國公的三子作陪?還見到了英國公的嫡女?”
“回太后娘娘,正是如此。”馮林恭聲回稟道,“不過,陛下只是遠遠地瞧了張小姐一眼,并未出言露面。”
李太后聽罷,面色微松。
本朝自開國以來,上至皇后下至選侍淑女,鮮少出自高門顯貴。因此上次為立后人選而籌備的迎春會,她才會放心地交給英國公府操辦——按照常例,身為開國功勛的英國公府是沒有資格送女入宮為后為妃的。
想來皇帝自幼長在皇宮,以十歲稚齡繼位之后更是晝夜苦讀、勤政克己,身邊除了內侍就是宮女,即便是宗室子弟也罕有投契之人。而英國公的三子聽說是個性情率真之人,又只比皇帝大了不足兩歲,或許因迎春會上作陪一事,恰巧入了皇帝的眼,此次才會被皇帝再次點了作陪,也說不定。
不過,立后畢竟牽扯甚大,萬萬不可輕忽。
看來,英國公的這位嫡女,她得好好留意才是。
李太后嘆息一聲,抬手輕按額頭。
馮林見狀便噤聲躬身,悄悄退了出去。
退出殿門,馮林腳步匆匆地轉去了御書房。
守門的小內侍見了馮林,連忙躬身請安。
馮林擺擺手,示意他們噤聲。
待湊近了,馮林低聲問道:“陛下還在批閱奏折嗎?”
小內侍小聲回道:“是。馮公公他老人家一直陪著呢。”
馮林點點頭,看了眼緊閉的殿門,低聲吩咐道:“我先去茶房等著,陛下如有傳喚,立刻來告知我。”
小內侍恭聲應了。
馮林便轉去旁邊的茶房。
看茶的宮人見馮林過來,都慌忙起身請安。
馮林點點頭,尋了張椅子,舒服地躺在上面,自有宮人奉茶伺候。
約莫過了兩刻鐘,守門的小內侍腳步匆匆地進來,恭聲回稟道:“小馮公公,陛下命換茶呢。”
馮林立刻跳起來,整了整衣冠,接過宮人備好的茶水,垂首躬身端去了御書房。
“馮大伴辛苦了,不如且去歇息。”少年天子見馮林進來,對一旁年過四旬、面白無須的司禮監秉筆太監馮永亭笑道。
馮永亭不著痕跡地掃了馮林一眼,躬身告辭:“謝陛下體恤,臣告退。”
說罷,躬身退了出去。
少年天子含笑點頭,目送馮永亭出了御書房。
待殿門合上,少年天子立刻站了起來,急聲問馮林:“你沒有把朕出宮是為母后尋壽禮一事說漏了吧?”
他也是太著急批閱奏折,竟然忘了叮囑馮林一聲。
馮林連忙躬身回道:“陛下孝心可鑒天地,此番特地為太后壽辰,出宮尋罕見之物做賀壽之禮,要給娘娘一個驚喜,奴婢安敢說漏一字?
“因此先前太后問起宮外之事,奴婢只答體察民情。”
為免李太后生疑,他可是連那什么“海晏河清”的紙鳶一事,都特意隱去了呢。
少年天子滿意地點點頭,賞了馮林一盤果子。
轉頭,馮林就端了這盤果子孝敬干爹馮永亭。
“干爹還欠你那點兒吃的?”馮永亭睨了那盤果子一眼,笑罵道,“且拿回去自己嚼吧!”
馮林嘿嘿笑了笑,諂媚道:“多謝干爹疼愛!”
馮永亭呵呵笑了一陣,尖著嗓子慢條斯理地問道:“今日陛下出宮之事,你都跟太后娘娘稟報清楚了?”
馮林連忙回道:“差不多都稟報了。”
馮永亭盯了馮林一眼,道:“差不多?”
馮林立刻諂笑道:“這不是還沒得干爹的準話兒,兒子不敢自作主張嗎?”
“糊涂東西!”馮永亭立刻變了臉,尖聲罵道,“還不自己掌嘴!”
馮林一下子懵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卻似已經自動自發地得了命令,啪啪掌嘴。
一下一下,掌掌到肉,不敢有絲毫耍滑。
一連打了十幾下,馮永亭才不急不忙地道:“行了。”
馮林連忙停手,頂著一張紅腫的臉,諂媚笑道:“兒子不知錯何處,還請干爹指點。”
剛才下手太重,嘴角都腫了,這會兒說話都有些含混不清了。
馮永亭冷哼一聲,涼涼地瞥了馮林一眼,拿個果子在手里轉了轉,森然笑道:“看來,你是近日在陛下面前得了臉兒,便忘了自己是誰了?”
“兒子不敢!”馮林立刻收了笑,伏身在地。
“哼!”馮永亭冷哼一聲,把手里的果子重重地砸在地上。
啪——
一室闃寂中,這聲冷哼和果子落地的聲音格外刺耳。
馮林心尖一顫,整個人伏得更低了,如秋風中的寒蟬,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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