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一聽是認識的，忙躬身答應著退了下去，翠兒見左右沒人了就開始抱怨：“討厭，別人能聽曲聽到半夜，我出家門一日都是偶得的！”言語間不免有些急躁。

小五忙安慰她：“一天的時間呢，咱們要不一會兒先去觀音廟，你再陪我找一趟我姐姐，吃過午飯，咱們再來不遲。”

“姐姐？”翠兒沒聽說過小五還有家人，奇怪得瞪大了眼睛，小五便給她解釋道：“我姐姐是城西李府的丫鬟，入了奴籍的，所以沒好意思跟你們說過。”

“入了奴籍也是你的姐姐，”翠兒拿出大姐姐的派頭，很是認真的教育小五，“這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骨肉親情，是貧是富，是奴是主，她都是你姐姐。不要不好意思。”在她眼里，小五比她小了三兩歲，不懂事也是可以教的。

小五很為她的三觀點贊，心里對她的好感多了幾分，連忙鄭重其事的點頭：“嗯！我一共有四個姐姐，家里窮，二姐和四姐都不在了——也不知道三姐現在怎樣了，我很是擔心，此去也想問問大姐。”

翠兒到底是大梁土生土長的姑娘，自己明明是女兒家，也難免重男輕女：“呀，難怪了，你家沒有男孩，太可惜了。你沒有個兄弟，以后嫁人受了欺負都沒人給你撐腰。”說罷忽然想起了什么，神秘兮兮湊在小五耳邊問道，“聽聞你將來要給我哥做小，可是真的？”

小五忙道：“只是隨便說說，當不得真的。你以后也不要再提了，免得將來新嫂子進門，聽信了這個傳言，心里頭不高興。”翠兒聽得連連點頭。

兩人正在這兒聊天說話，那邊王掌柜已經開朗笑著走過來，仍將小五當成年顧客一樣以禮相待，拱手打著招呼：“原來是余姑娘。”目光又看向翠兒，“這位是？”

翠兒在外人面前很是害羞，一句話都不好意思多說，紅著臉低著頭不肯說話。小五忙介紹說是主家的姑娘，今日陪她來還錢的，邊說邊取出早已準備好的一百文錢，悉數雙手遞給王掌柜。

王掌柜看著那一百文錢，臉上頗有些為難之色，但很快便嘆了口氣，笑著雙手接過來收進袖袋里，對小五再度拱手道：“姑娘特特來還錢，倒讓王某覺得羞臊了——聽聞有家無名酒館來了位天人一般的姑娘，不但人長得漂亮，曲兒唱的也好，那酒館因為這姑娘的緣故，日日爆滿，去得稍晚些便沒座兒了，多少人只能站著聽曲兒喝酒。想來就是姑娘你吧？”

翠兒聽家里人說過小五曲兒唱得好，酒館生意好了些，竟不知原來這樣厲害，看向小五的目光都多了十二分崇拜。小五忙躬身回禮笑道：“并沒那么夸張，只是隨便唱唱給酒客們助興，連聽曲兒的錢都不收，是大家謬贊了。”

“可別謙虛，你都不知道我此刻心里多后悔！哎……”也不知道是真心還是故意，王掌柜的后悔之意溢于言表，小五忙給他使了一個眼色，瞧了瞧站在一旁的翠兒。王掌柜立時就領會了，想說什么也不便再說，只誠懇約小五方便時再來惠豐居喝茶，邊說還邊從懷里掏出一盒名帖拿出一張來，雙手遞給小五，“這里有在下的住址，你有任何難處都可以直接去我家里，差人讓他們過來喊我——我家母親和內人也是極熱心的，定會盡微薄之力。”

小五收下那名帖，又跟王掌柜客套了幾句，順勢打探道：“從前來您這邊，聽過幾個伶人唱曲兒，倒沒聽過說書的。”

王掌柜雙眼一亮，眉眼間還往翠兒那邊瞥了一眼，只是翠兒害羞，一直低著頭喝茶，并沒瞧見王掌柜。

王掌柜很是驚喜，像是有什么東西失而復得了一樣，眼睛亮晶晶的鄭重對小五道：“我這兒有幾個說書的，主要在傍晚到凌晨，還有角兒呢，比你們大不了幾歲。余姑娘要是感興趣，我可以介紹個說書界的泰斗給你，京城回來的，從前可是名角兒，有門有派。有了門派的排頭，想說書就容易多了。”

小五沒聽明白王掌柜的最后一句，很是詫異的追問：“什么排頭，說書難道不是想說就說……還有什么規矩嗎？”

王掌柜笑道：“自然是有規矩的！最早說書一行是叫花子行乞的技藝，不管用不用樂器都是不入流的，后來祖師爺走不動了，常在一間茶棚前說，那茶棚的生意竟越來越好，最后還買了門店開了茶樓，自此便有了說書人在茶館擺桌的差事。

“這原是好事，但總有沒排頭的壞規矩，墜說書人的名聲——本來外人便輕賤這一行，行內的更得維護不是？是以再有沒排頭的人說書，不論是誰，有排頭的均可上門攜他的家伙，連官府都不管的。”

說到這兒，他又若有似無的瞧了一眼不敢抬頭的翠兒，眼角眉梢露出濃濃笑意，“這是基本的東西，做茶酒生意的都知道，怎么就沒人告訴你呢。”說到這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關懷的詢問小五，“這么久了，吳家的人也沒來尋你嗎？”

小五做出不想談論此事的樣子，苦澀的笑了笑，沒有應聲。

王掌柜很識時務的不再追問，極自然的岔開話題。

從惠豐居出來，小五心里頭一直在回味王掌柜的話，整個人便沉默了些。翠兒也半晌不言語，咬著嘴唇心事重重，偶爾看看小五，終于忍不住問道：“爹娘沒跟你說過嗎？你怎么倒去問一個外人呢？爹娘恐怕真的不知道這么多，只知道須得拜師，不然會給酒館惹麻煩，所以才一直不讓你說。”

“你知道我想說書嗎？”小五沒想到翠兒方才一言不發，卻也是全部聽進去了的，“是不是聽何叔白姨說過？”

翠兒微微一怔，忙拉住小五急切解釋道：“他們說是說過，但肯定不知道這么詳細。我只聽他們提過拜師，從來沒聽過什么‘排頭’不‘排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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