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兒雖然單純，卻并不愚笨，她瞧小五心事重重的樣子，便也不再自欺欺人。她默默想了一會兒，忽然拉住小五的手，一邊走一邊鄭重對小五道：“小五，一會兒看過你姐姐和觀音廟的沙彌，咱們再去一趟惠豐居，你請那王掌柜的幫你引薦，介紹個師父吧。”

小五絕然沒有想到翠兒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詫異的望著她，說不出話來。

翠兒索性掀開帷帽，清透白凈的臉上滿是堅定：“我爹娘不跟你說須拜師，想來是要留你的。但這樣的留法，哪里能留一輩子？不如放手讓你去做想做的，將來若能心愿達成，彼此都有好處。這世道的女子本就不易，處處被人限制，你好容易沒人限制了，難道還要被我家困住手腳不成？”

好容易沒人限制……

這句話聽得小五哭笑不得，但她看得清翠兒的真心誠意，心里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謝她，只同她又靠得更近了些，手握得更緊了些。

兩人手牽著手，說著知心話一路走到李府門口，守門的小廝去里頭喊人了，她們也手拉著手在門口等，彼此互訴女兒家的不易，并憧憬拜師后的將來——對于拜師一事，翠兒顯得比小五還憧憬，眼睛里閃著星星猜測王掌柜認識的會是誰。

正聊得開心，忽見不遠處駛來一隊人馬頗為顯眼，居中的是一輛頗富貴的馬車，車邊跟著幾名丫鬟和隨從，丫鬟的穿著打扮比翠兒還要華美些。與馬車同行的是一匹高頭大馬，馬背上坐著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年居高臨下，劍眉星目，白白凈凈，衣著打扮很是清俊利落，瞧著像是誰家的公子。

翠兒瞧見那少年后立時不再說話，微微張著小嘴看人家看到出神。那少年也瞧見了小五和翠兒，目光最終落在翠兒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臉上瞬時露出濃濃的笑意。

他這笑容讓翠兒立刻清醒過來，一張粉白的小臉立刻紅到了耳朵根兒，羞怯的低頭纏繞頭發稍兒，偏生又還想瞧那少年，目光飛快的掃過去，正遇上少年毫不躲避的笑臉，直羞得再次低下頭去，臉紅的幾乎滴出血來。

正在這時，大丫從院門走了出來，第一眼先瞧見那馬車，忙跑下臺階拉著小五退到一邊，恭順的低著頭不敢說話。

此時那些人已停在李府門口，少年已從馬背上跳下來，走到馬車前掀起車簾恭順的扶著一位婦人下車。那婦人面容姣好看不出年紀，想來該是三十左右，衣著華美發髻如云，釵環玲瓏一閃一閃的耀人眼睛。

小五對這時代的衣裳首飾全然不懂，即便如此也能看出這婦人絕非普通人。他們瞧都不瞧小五等人一眼，昂首闊步走進李府院門，只那少年公子路過翠兒身邊時，笑著瞧了她幾眼。

等院子門口恢復了清凈，三個姑娘才團團站著相互打招呼，小五介紹翠兒是主家的姑娘，大丫則介紹說方才進去的正是李府的主母林氏和李府唯一嫡子李玨，上頭有個庶出的哥哥，在家里行二——大丫地位低微，輪不上伺候，他們母子應該不認識自己。

介紹之后，大丫第一時間向翠兒道謝。她到底在宅門里呆了數年，說話辦事十分周到，將翠兒哄得很是高興，紅著臉直往小五身后面躲。

隨后大丫、小五姐妹又相互詢問近況，小五自是報喜不報憂，只說好事讓大丫放心，隨后急急詢問最近奶奶最近有沒有進城。

“沒來，只爹自己來過一次，說娘生了弟弟，家里的開銷更大了。我問奶奶和三丫，他說奶奶挺好的，在家伺候娘和弟弟呢，三丫也跟著幫忙。”大丫提到娘生了弟弟時臉上有幾分歡喜，想來余家有了兒子“繼承皇位”，身為姐姐她也是開心的。

小五聽大家都好也放心了些，又問奶奶和娘的身體，大丫的眼睛有些發紅：“娘剛生了弟弟，被全家捧在手心里，自是不用擔心的，但奶奶就不好說了……好在地里的莊稼收了，又有三丫外出砍柴、刨樹根，奶奶只需伺候好娘和弟弟就行了。但愿爺爺少打奶奶幾次。”

這番話讓小五心里也有些難過。

若自己還在家里，這些活自己都能分擔，無論是奶奶還是三姐，都能輕松一點。現在自己倒是逃了，日子過得也舒心了，奶奶卻要躬著身子伺候一大家子，三姐也要獨自一人出門砍柴、刨樹根，要是遇上壞小子欺負她，誰能幫她呢？

她擔心也沒用，此刻她沒錢沒本事，沒法子把奶奶和三姐接到身邊來，只能將余下的所有錢拿出來，只留十幾文去觀音廟上香，其余全部交給大姐：“奶奶要是再來，把這錢給她應急，這是我在酒館唱曲兒客人打賞得來的。”

大丫自是欣慰小五能賺錢了，翠兒瞧見卻忍不住滿臉通紅，覺得小五那么能干，才有這點錢給家里人，忙從自己的錢袋里掏出幾兩碎銀子也要給大丫，大丫和小五連忙推辭，直推的幾乎急了，翠兒才無奈將銀子收回，隨即忽然想起王掌柜說過的話，高高興興給大丫報喜：“大姐，惠豐居的王掌柜答應幫小五找師父呢！若能拜師學藝，小五將來可以說書唱曲兒，收入定能多出不少！”

她本是當好消息說的，誰知大丫聽了竟大驚失色，急急勸阻小五道：“哪有女子說書唱曲兒的？！等同娼妓，比下九流還不如！”見小五很是驚慌又覺自己是不是說重了，忙握住小五的手流了眼淚規勸，“大姐不是要嚇你，你平時在酒館隨便唱唱也就罷了，千萬不要拜師！一入師門做伶人，這條命都是師父的了，連爹娘、姐姐都護不了你……看得出翠兒姑娘心地善良，酒館的老板、老板娘也定是疼你的，你就好好在他家當差，將來有什么際遇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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