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雖怪孫大夫多嘴,也恨大保處處跟自己做對,但她不逞口舌之快,反將孫大夫捧得高高的笑道:“孫大夫是有學問的人,又忙著治病救人,哪有時間在田間地頭聽泥腿子說故事?”
說話間偏巧孫大夫從門外掀簾進來,一聽便知小五在說什么,心里高興無比,立刻大聲給小五作證:“小五說的都是真的。”邊說邊招呼小五出去,像是有話要背著大保二保似的。
小五心里有些奇怪。
她跟孫大夫雖然進城后關系緩和了不少,但遠沒有今日這般親近,竟有什么私密話需單獨說的。
她忙辭了二保,跟著孫大夫去了酒館門口,門外寒風凜冽,沒套大襖的小五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孫大夫竟難得體察她的不舒服,招呼她先去自家藥店:“我店里也暖和。”
圣手堂有孫大娘在,小五倒不害怕,因此拄著雙拐快走幾步跟著孫大夫去了,一進門果然看見孫大娘正將剛燒熱的開水倒進暖壺里,見小五進來還熱情的招呼她坐在爐邊烤火,并從爐臺上拿起一塊烤好的紅薯剝了皮給小五吃。
小五也不矯情,高高興興的謝了孫大娘接過紅薯掰開,自己一半兒孫大娘一半兒,邊吃邊問孫大夫道:“您有什么事兒嗎?”
孫大夫難得羞赧的陪著笑招呼小五坐下,自己老老實實坐在下首:“咱是老鄉,從前雖跟你家有些嫌隙,你奶奶的病我也是盡力了的……”
說這話便是有求于自己,小五心里反倒踏實了些。
她原本最擔心是關于奶奶的壞消息,不是就沒什么可怕的。
是以她并不插話,只做小女兒之態開開心心啃著烤紅薯,老老實實聽孫大夫說下去。
卻聽孫大夫敘了些舊情,隨之說道:“我是想求你,給酒客們說故事的時候提一提我圣手堂孫發——比方哪個俠客要治病,遇上什么醫術高超的大夫,就可以自然的穿插進去……”說到這兒臉越發的紅了,“給我安排個醫圣的角色進去更好,也讓我有個露臉的機會……”
小五一聽來了興致,她從沒想過桂花村仰著頭看人的孫大夫竟有如此頭腦,這么早就懂得植入廣告的法子,簡直是做生意的奇才。
孫大娘也在一旁幫腔:“是呢,他早就羨慕城里富貴、生意好做,一心只想進城開醫館,快三十的人了,媳婦都沒娶才攢夠了銀子過來……”
“娘!”孫大夫一臉不悅的想打斷孫大娘。
孫大娘卻根本不理他,搶著將下面的話跟小五說完,“可城里什么都貴,我們又人生地不熟的,老婆本都要賠光了……”
孫大夫是要面子的,被親娘如此在外人面前糟踐很是不快,單身至今的前因后果又不好在小五一個小丫頭面前解釋,只咬緊了牙關跟孫大娘生氣:“誰剛開店就賺錢?都是先賠后賺。有什么好抱怨的?”
小五覺得孫大夫這態度是極好的,自然愿意幫他這一把,便立刻挺直了小腰板許諾道:“這事兒包在我身上!只是這廣告得加得恰當,不惹人反感,免得適得其反。”
“對!對!”
孫大夫立刻連連點頭道謝,小五有意結交,免不了說些好話捧他:“我得謝您跟大娘呢!治好了我奶奶的病,此番又給我治腿……”
孫大娘立刻道:“你這腿最初是別的大夫治的,我們新搬過來價錢便宜,你們何老板才……”話沒說完就被孫大夫狠狠瞪了一眼,不由自主咽回了后半句話。
小五笑道:“沒什么,我懂得。我是他們買來的,給治就不錯了。”
“你這孩子心太善了。”孫大娘沒想到小五這么說,因她早就聽說這腿是何家父子打斷的,擱在誰身上都該是恨的,小五竟說出“給治就不錯”的話來,不知余家奶奶聽了,會不會痛哭失聲?
孫大夫卻目光深邃的默默打量了小五一眼:“當初你四姐的病我是真心想治的……就算你家欠了很多藥錢也是要治的……只是后來……”
“我懂的,不怪您,”小五不想聽他說四姐的事兒,忙不迭打斷他道,“奶奶說了,哪有看不好病就怪大夫的道理?您不用放在心上。”
她早就聽三丫說起過,孫大夫眼高于頂,從不把他們這些農人佃戶放在眼里。當年四姐早夭就是余家和孫大夫給拖的——余氏父子不甘心掏錢,孫大夫沒錢就不給看病,兩下相爭,誰也沒把四丫的命放在眼里。
因此三丫恨毒了孫大夫,暗地里沒少跟著家里人叫他“掙人命錢的”;小五倒覺得余氏父子更該為四丫早夭承擔主要責任,孫大夫……雖面目可憎,卻怪不上他。
如今既有意結交,前情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小五不便多坐,跟孫氏母子聊了聊便告辭回酒館,一進門見白氏正站在柜臺前跟大保說話,兩人的眉頭都擰成一個大疙瘩,似有什么難辦的事兒在商量。小五不好摻和,想站得遠些,誰知白氏見她進門立刻招呼她過去,待她走近了低聲問道:“昨兒是你給你何叔出主意,換個大的店面?”
小五看不出兩人什么意思,忙謹慎說道:“是,我說每日說故事的時候都有好多人進不來,實在太可惜了,這還是冬天呢,等開春天氣好了,來的人豈不更多?換個大點的店,咱酒館好多賺些銀子。”
白氏皺緊了眉頭嗔怪道:“你懂什么?街面上的店鋪租金貴不說,鋪面大了酒客多了就得進更多貨招更多伙計……我公爹跟你何叔兩代人的辛苦,才開了這小小的老七酒館。年前還得娶新媳婦進門……”
“我說了,以長遠計,小五的想法是對的。”大保竟難得站在小五這邊,“爹說了,冬天正是租金最低的時候,我這婚事早辦晚辦沒什么。”
白氏氣得渾身發抖,隨手舉起算盤就要打他。大保倒是個孝順的,縮著頭躲都不敢躲,虧得二保手疾眼快將大保拉開,才少挨了這一下。
“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信用,更何況是成親這么大的事兒!納征、請期都做了,就差最后這一哆嗦,你說不娶就不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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