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給小五介紹這府邸的主人道:
“這院子的主人從前在京中紅極一時,先皇都親自贊賞過的,告老還鄉后恢復俗名,卻沒人敢叫,只尊稱一聲‘三爺’。你拜入三爺名下,這一世的榮華富貴算是有了,說不定將來也能在這富人街區買下宅院,使奴喚婢,哪里還用受那寄人籬下的苦呢?”
他說得慷慨激昂,整間屋子的燭光都似乎光亮了許多。
小五原也不在意上九流還是下九流的虛名,早就有心入行,因此整顆心都有些激蕩;但拜師原該是她自愿才好,怎能搶了囚禁起來,再軟硬兼施的游說?
“這可真好,”小五故意做出滿眼星光,十分期待的模樣,“可我還是何家的奴,是不是得先恢復了自由身才行?何老板肯放我嗎?”
王掌柜立刻笑道:“自然肯,我聽說老七酒館出事,立刻派人去找何老板贖了你——他店被砸了,大概真的拮據,已將你賣給我惠豐居,賣身契都給我了。”
明明一開始還只為謄寫射雕,想來還是跟呂文杰吹牛自己滿腦子新鮮故事的緣故。
既如此,小五便想拿喬提些條件。
但小五不敢說破,說破就撕破臉了,自己人小力孤,絕不是他們的對手,左右先乖乖聽話,慢慢計較就是。
王掌柜見小五猶豫便謹慎試探:“怎么了,小五姑娘不情愿嗎?”
撒謊。
賣身契被方先生拿走了,何大富哪來的第二張賣給惠豐居?
“多謝王掌柜。”
小五忙扶著桌子起身施禮道謝,那二人讓小五好好休息便雙雙離開,可笑說得天花亂墜,到院門外還是落了鎖。
小五忙道:“沒有,我當時差點讓人販子拐走,多虧老七酒館的老板娘白氏救了我,您說現下何家將我賣了,心里忽然有些怪怪的……也說不清是什么。”
“自是小五姑娘誠懇忠心的緣故,”王掌柜立刻便笑了,“這樣吧,你腿上有傷,不便勞動,過一陣子你好點了,我帶你回何家看看就是,順便將你的工錢取回來。”
這一夜她思緒萬千,翻來覆去難以入睡,窗外天色微青才進入夢鄉,沒多久就聽有人推著喊她,睜眼一瞧竟是個陌生的女子,臉上半分笑容皆無,穿著打扮跟彩蝶一樣,原來是天亮了喊她用早飯。
她睡得有些混沌,但想起彩蝶很快清醒過來,笑嘻嘻跟那女子打招呼:“今天怎么是個新的漂亮姐姐呀,彩蝶姐姐呢?”
這些小五也不介意了,只要沒人看著,她腿腳又是好的,翻墻越脊不在話下,只怕有人看著,只瞧今天跟著呂文杰去酒館的那些跟班就不是好惹的。
她眼下最擔心的是何家酒館……應該說是白氏和翠兒,只盼著彩蝶快快打探消息回來。
誰知鳳蝶根本不在意,不吃便在桌上放著,時辰一到便拿走,下頓飯時再帶過來。
好吧,何必跟自己的肚子較勁,餓壞了更沒精力逃走。
那女子雖然臉喪,卻也是有問有答:“聽說被發賣了。”
小五大吃一驚,再問旁的那女子除了說自己叫鳳蝶,其他一概不知,賭氣連飯也不吃。
小五在等待中漸漸耐不住了。
那天明明很多人瞧見了老七酒館發生的事兒,也親眼看著自己被呂文杰擄走,怎么竟一點水花都沒鬧騰起來?
因此小五再也不問鳳蝶一句,只默默將所有飯菜吃完,碗筷一推就去屋里睡覺。
之后的每一天都十分難捱,呂文杰天天過來謄寫《射雕》,王掌柜三不五時托他帶些惠豐居甜品以示惦念,鳳蝶竟搬過來長住在這院里,與其說伺候不如說監視,盯著小五的一舉一動,偏繃著面皮任小五說得天花亂墜也說不出一句有營養的話;
鳳蝶的性子如同鐵桶一般,潑多少油進去都燃不起一點火星,倒是呂文杰雖瞧著脾氣好,說不定倒是能撬出一字半句。
呂文杰寫累了她便主動拉些家常,問務城過年有什么習俗,問呂可有家人在務城。最開始呂文杰有戒備,并不愿多說,后來大概是熟了些,又見小五除了惦記著落在何家那點工錢從不生事,便時不常跟她閑聊幾句。
特別是大姐,李玨那天走得早,轉天難道不會再去酒館聽書嗎?瞧見自己不在難道不奇怪嗎?大姐竟不會找自己嗎?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只能自己想辦法自救。
說起這些時,呂文杰看向小五的目光也柔軟了些,說話的態度也像個疼愛女兒的父親:“快過年了,每到這時候咱院里都是最忙的,大概得過了正月十五才松快些,到時候三爺興許會見你,你聽話些,好少受些苦。”說到這兒又同小五聊起自己幼年學藝的艱辛。
時間長了,小五覺得呂文杰外表堅硬,內心深處還是有細嗅薔薇的柔和之處,便偶爾跟他提起翠兒同自己的友情:“……她被何家養在內院,除了我再沒別的朋友,也不知她現在怎樣了……”
他人到中年,有妻有女,妻子是鄉下買來的,雖模樣好看,習慣、志趣卻與他大不相同,因此提起時瞧不出有什么感情。
倒是女兒活潑漂亮,甚得他的喜愛,竟沒有重男輕女,只發愁女兒十六歲了還待字閨中——他的身份注定女兒嫁不進好人家,普通人家他又看不上,更不想找個伶人做女婿,只盼女兒做個無憂無慮的富貴小姐罷了。
翠兒的年紀也跟呂文杰的女兒差不多大,又被小五說得那樣善良美好,提過幾次呂文杰便忍不住透露了出來:“聽說她現在去了城東李博士家做了李家二公子的侍妾,都說李二公子溫潤如玉,應該會善待她。”
小五一聽大吃一驚,因為雖然不知當日李玨跟白氏說了什么,但瞧神色并不像能夠納娶的樣子,難不成是自己理解錯了?
不管怎樣,翠兒心愿達成,定然十分高興吧,只是這么短的時間就去了李府有些奇怪。
“那老七酒館現下如何了?”小五忙趁呂文杰今日心情好,再多問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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