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忽然想起翠兒跟自己來過惠豐居，也見過王掌柜。酒館剛被惠豐居的人奪了就有錢家的人去找翠兒，莫不是因為知道翠兒跟自己要好，想從翠兒嘴里知道些什么，或者是對自己有所牽制？

要真是這樣，大姐對自己拒之千里……也是好的。

想到這一層，小五忙跟翠兒、大丫告別：“我得回去了，三爺府管束得緊，我只有老老實實的，將來才有可能再出來見你。你們也務必小心。”一句話聽得翠兒再次痛哭起來。

小五怕自己止不住再哭，忙拼命擦了眼淚跟她們道別，抱緊翠兒給她的包裹，頭也不回的跑到三爺府的馬車邊直接上車，鳳蝶也急忙跟了上去。

車上坐了幾個陌生的伶人，俱是十幾歲的孩子模樣；這馬車也是小五坐過最不平穩的，車把式想快就快想慢就慢，絲毫不考慮車里人的顛簸，好幾次有人不小心從座位上摔下來。

窗邊的一個孩子急了，板正了臉大聲訓斥車把式：“你這車不能穩當點嗎？”

車把式的聲音悠悠然從外頭傳進來：“等您成了角兒，自有穩當的馬車可坐，這時耍什么威風？”

那孩子越發的惱了：“你怎知我將來不會成角兒？到時候怕是你想巴結都晚了！”

車把式立刻笑得戲謔：“哎呦呦，真嚇人！可這話聽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這府里來來去去多少孩子，你看有幾個成角兒的？怕學兩年不成器被發賣了，你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想駕車都沒我這技藝呢！”

車里的孩子都聽得臉色發白，一句話未曾再說。

小五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消息，心里越發覺得可怕。這三爺府看上去古樸干凈，怎的做出來的事兒這般骯臟？

在三爺府學藝的孩子既然能被發賣，想必都是買來或者如自己這般被搶來再強占的，一進府便再不得自由，除非將來真的同鏡哥兒、月下仙等人一樣，否則都逃不脫被舍棄的命運。

馬車到了三爺府，車把式守著孩子們下車進了連牌匾都沒有的深宅，才趕著馬車回去接下一批人。孩子們剛進府門就有家丁打扮的人緊鎖了大門，卻不再管他們去哪兒，只回了門房賭錢玩樂。

孩子們低著頭默默四散回自己的住處，小五和鳳蝶也一言不發的往內院走。途中鳳蝶像是明白小五的心思，一句話也未曾多說，只在需要上臺階的時候伸手扶小五一把，隨后一字不提再默默松開。

“鳳蝶姐姐，你來這里多久了？”小五問鳳蝶。

鳳蝶道：“快十年了，我被拐時只有三四歲，很多以前的事兒都不記得了，只記得幾經轉手，七八歲才來到這兒，多臟多苦的活兒都干過，長大些便開始伺候哥兒了。”

小五有些好奇：“三爺府成角兒的人多嗎？”

鳳蝶搖頭道：“務城就那么幾個排得上號的酒樓、茶樓，一個地方就一兩個稱得上角兒的。只要被安排天天登臺的哥兒都有人伺候，不過若是他們不賣座兒，也很快會被旁人取代。”

“那我倒比旁人幸運了，一來便有你和彩蝶姐姐照顧。”

“我原本以為文老板讓我來伺候你是因為你是姑娘家，今日看你登臺的樣子，才知他們是知道你的本事的。想必離正式上臺的日子并不遠。”

說話間兩人回了后宅小院，小五進屋第一件事便是從翠兒還她的包裹里拿出五兩銀子給鳳蝶：“這都是我以前在老七酒館時攢下的，這銀子是感謝你照顧我這么多日子的謝禮。”鳳蝶嚇了一跳，忙推辭不受，小五堅持道，“也謝除夕那夜吃了你帶過來的兩瓣蒜。”

鳳蝶的目光中立刻迸發出驚喜，與小五稍稍對視便開心笑道：“我沒處花，先寄存在你這兒吧。姑娘將來若真能成角兒，出府另住時帶著我便好。”

這是小五自認識她以來第一次瞧見她笑，瞧得小五自己心情都好了，忙立刻點頭跟著她笑道：“自然，鳳蝶姐姐別嫌等得太久就行。”兩人心照不宣，笑得越發開心了。

轉天呂文杰便親自過來了，隨從還帶了不少生活日用的東西，像炊具、茶具、手爐、靠墊等，連棉被都多抱了兩床過來。

他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錯，進門便命鳳蝶領著那些人將東西安置好，等他們放下東西都走了，便笑著跟小五拱手道喜：“恭喜姑娘昨日一鳴驚人，很多客人都點名想聽你再說呢！三爺也夸你了呢，”說到這兒目光忽然有些暗淡，“呂老板說得空要見你，還要賞你呢。”

小五笑道：“那您呢，什么時候再來謄寫《射雕》？”

呂文杰微微一愣，像是剛想起這回事兒似的撫掌大笑道：“你不提我都忘了！以后你自己登臺說就成了，我還謄寫它做什么？”

說罷又似忽然想起了別的，笑著將方才那些人提來的一個小匣子打開，“這里有些紙給你用，以后我有空就過來教你讀書、寫字，你就不必用那些鬼畫符的東西來記詞了，哈哈哈！”

“教我讀書、寫字？”

“對！聽呂老板的意思，不僅讀書寫字，以后還要從外面請人過來教你琴棋書畫……連儀態禮節都要專門請人來教你呢！”

小五心中忽然有些不安，忙掩飾著笑道：“這么多？我是田間地頭野慣了的，哪學的會這個？可別浪費錢請人了！”

呂文杰卻似不懂小五的意思，放聲大笑著說道：“都算得上同行，怎么會浪費錢呢？這是呂老板要抬舉你的意思，等他找你說這事兒時千萬別推辭，否則會讓他不歡喜，反倒不美。你只要表現得高高興興，立志一定努力學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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