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天都要黑了，小五才漸漸冷靜下來，被鳳蝶扶著歪在床邊靠著發愣。

“五姑娘，我去跟文老板說，請個大夫吧。”鳳蝶小心翼翼的問她，見小五點頭便趕忙出去找呂文杰。

呂文杰已聽說了小五滿臉鮮血從呂老板院里出來的事兒，問鳳蝶小五傷到哪兒了，嚴重不嚴重，隨后便差人去請大夫，領著大夫去小五院里親眼瞧著上藥包扎了，才滿腹心事的送大夫離開，臨走時瞧了一眼哭腫了眼睛的小五，滿心愁腸。

“謝天謝地，我以為……”鳳蝶喜極而泣，再次哭了起來。

小五拍著她的手背以示安慰：“我原想不用在意這個，都到了這份兒上，保得住保不住清白又能怎樣？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但今天發生這事兒……終歸還是忍不住哭了這一場。”

鳳蝶不敢多問，只默默伺候小五吃飯、洗漱、睡覺，很多平時她不管的事兒也親自上手，很是小心翼翼。

小五知道她擔心自己，便拉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下，將除夕那夜發生的和今日發生的一一說給鳳蝶聽。

鳳蝶漸漸直起身子，哭著繼續道，“我便也想過，要是我也遇上了怎么辦？我不想死啊，我從小被拐子拐了，還沒在生身父母面前盡過孝……”說罷又低聲哭了起來。

這是鳳蝶第一次跟小五說這么多話，讓小五越發惆悵這世上女子的不易：

鳳蝶的眼淚撲落落淌了滿臉：“大概是我臉喪，沒遇上過這事兒，但跟我一同進府的姐妹也有被呂老板要了身子的，當夜便跳井了……”

說到這兒，她哭得越發難過，好半天都哽咽著說不下去。小五感同身受，伸出雙臂抱著她輕拍她后背。

“我能！”小五認真點頭。

未時小五如約去勤德廳聽鏡哥兒指點，一路上遇上好幾撥孩子都對小五指指點點。鳳蝶惱不過，氣呼呼問他們指什么，小五便拉著她讓她不要理。鳳蝶氣道：“總得告訴他們，姑娘你是清白之身。”

“就算真的遇上了，也不要想著尋死——憑什么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卻失身就不能活？就像你從前勸我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有一天咱們也跟呂老板一樣強，或是比他還強，轉回頭來逼死他才是正理。”

這話嚇了鳳蝶一跳，連眼淚都被嚇得止住了，但見小五不似玩笑，忽然想通了一般咬著牙點頭哭道：“姑娘說的是！他在伶人圈橫行多年，逼死了多少年輕的男孩子、女孩子，咱們憑什么不能逼死他？可惜我是個沒本事的，只盼著將來能親眼看你做到！”

鏡哥兒仍舊在給幾個孩子講書，湊巧呂錦繡也在，見小五來了得意洋洋過來揶揄：“額頭怎么啦？聽說是我叔叔給弄的？沒想你看著一本正經，這種事兒玩得這么瘋啊？連額頭都打破了？”

小五笑道：“沒想到錦繡姑娘閨閣未嫁女，也懂得這些。”

小五不介意的搖頭：“讓他們知道做什么？都是些不緊要的人。要是讓呂老板聽說了，覺得我失了他的面子，反倒要找我的麻煩。”

鳳蝶嚇得趕緊閉上了嘴巴。

他是用嗓子謀生的人，揚聲說話時嗓音高昂，自帶音響，聲音大得怕是勤德廳外都能聽到。

鳳蝶和錦繡立刻同時收手后退一步，卻仍用目光兇巴巴對陣，小五也冷眼瞧著錦繡，氣得錦繡想要尋求鏡哥兒的幫助，卻不知想起了什么，看向鏡哥兒時忽然淚眼婆娑，忽然捂著臉哭著跑了出去，丫鬟也只能提裙在后面跟著。

氣得錦繡一張粉臉立刻漲得通紅，想再說點什么又說不出，沖過來便要扇小五的耳光，誰想小五還沒動作鳳蝶便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偏比她力氣還大，使得她那舉起的右手想收回不來，想打落不下。

“趕快放手！”鏡哥兒發現了這邊的異常，揚高了聲調嚴厲提醒道，“別在我的勤德廳鬧，不然我立刻讓于歸去請文老板了！”

說罷便讓于歸回去取他的藥膏，“我前幾日睡得少，眼睛也腫了，有聽客賞了這藥膏，很是有效，送你用著試試。”

如此翩翩少年溫柔淺語的關懷自己，小五自然是受用的，忙施禮求鏡哥兒道：“鏡師兄能不能帶我去見三爺？我原想等著三爺召見我，現下實在等不及了。”說話間眼睛又有些發紅。

小五便仍舊在那邊默默的等，不多時那幾個孩子謝過鏡哥兒便跑了，廳內頓時安靜下來。

鏡哥兒緊走幾步朝小五這邊走過來，小五也忙起身迎過去見禮，鏡哥兒卻只瞧著小五的雙眼，滿臉滿眼俱是擔憂：“怎么腫成這樣？可是昨晚沒睡好？”

小五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跟他說。

他見小五如此立刻繼續道：“我猜著……你想求師父許你離開這府邸，放你自由？”

鏡哥兒忙讓鳳蝶扶著小五坐下，自己也眉頭微蹙坐在她對面：“師父好靜，平日不太出門，平日我們這些弟子過去都不一定肯見。”

說到這兒忽然看定小五的雙眼，目光如炬，幾乎看進小五的心里去：“我是否方便問一句，你見師父有事嗎？”

竟被他說中了！

小五知道他在三爺跟前的地位，若能得他幫助定會大有裨益，因此立刻軟語哀求道：“正是。求鏡師兄幫我！”

鏡哥兒為難的搖了搖頭：“我沒跟旁人說過，只同你一個人講：師父曾跟我說過，回鄉是為了養老，并不想收徒，是呂老板盛情難卻，才在這府里坐鎮……要是能自己選，怕師父也早不在這府里居住，回鄉下祖居買幾畝良田，享清凈去了……”

小五哭道：“可除了三爺，這府里怕沒有別人能幫我……呂老板說是請了徐姨娘來給我授課，還……”說到這兒又掩面痛哭起來，“我原是農女，歪打正著做了伶人活命，現在大家告訴我女子不宜做，我不做便是……不想被強迫著去做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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