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意。”胡思明紅著眼睛盯住小五，動也不動。

“呃……”呂老板被噎得沒臉，但他似乎并不覺得羞愧，只是轉向方先生，滿臉都是惋惜，“少年動情，自是不顧一切，就怕幾年之后……”

“小五，”胡思明不理他，只盯著小五認真說道，“我真的不在意，幾年之后……十年、百年之后也是一樣。從前在桂花村我就說過，我不想科考，將大把光陰耗費在勞什子文章上面的，都是傻子！過得舒坦就是了！我娘說的那些……我想別的法子就是。”

他自來是要面子的，此刻在一屋子人面前表白，已大大超出他從前的極限——曾記否，在老七酒館，方先生一個人面前，小五說了句隱晦的拒絕的話，他便惱得掄起椅子砸了大保父子，羞憤得話都沒說一句便走了。

說實話，面對這樣的胡思明，小五是動心的。

早在榆樹林時，小五便被他的赤誠打動，想要同他共進退，哪怕要面對少年成熟之后可能發生的變故；但自從知道自己的身份會影響他科考，小五便猶豫了，覺得自己若為了享受一時的情愛，毀了這孩子的前途，實在對他不住。

但這些都可以離開三爺府以后再說。

“好，”小五瞧著他的眼睛笑道，“我跟你們走就是。”

“余小五！”呂老板氣得體面都不顧了，鞋都沒穿好便朝小五躥了過來，胡思明挺身擋在小五身前才擋住他的口水，“那天你親口說你喜歡說書！現在都快安排好登臺的事兒了……你竟然反悔？！”

小五瞪大了無辜的雙眼瞧著他：“呂老板，我當時不知道留下會被人毒害啊！”

呂老板氣得雙拳緊握，想跟小五發作又忌憚方先生，只得轉身將火氣撒到呂文杰身上：“到底是誰干的，查出來沒有？！”

呂文杰被嚇得后退了幾步，嘴巴顫抖著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倒是順強忽然上前跟呂老板耳語了幾句，氣得呂老板青筋暴跳著大叫：“呂文杰！你養的好女兒！小五要真走了，就拿錦繡來賠！”

“不是她！”呂文杰想必見識過呂老板的手段，嚇得立刻雙膝跪地，扯著呂老板的袖子辯解，“她去了廚房，小五的飲食便出了問題，這不是太傻了嗎？她就算真想毒害小五，也不會傻到這種地步吧？別說您看著她長大，她……她根本不是這么狠毒的孩子啊！”

小五雖然不喜歡錦繡，但呂文杰放過她一馬，她原該償還，便從胡思明身后站出來替錦繡說話：“我也覺得未必是她——昨天我準備《童林傳》，寫了些書稿放在桌子上，傍晚鳳蝶出事我跑去廚房，回來書稿就不見了。若是錦繡，她拿我的書稿做什么？”

呂文杰忙道：“對，對！錦繡根本不識字！”說到這兒忽然想起了什么，回頭看小五，“你……你識字？”

“識得一些。”小五點頭道。

現在不是關心此事的時候，呂文杰連忙跟呂老板繼續道：“錦繡不識字，也不說書，她要小五的書稿做什么？怕是別的哥兒嫉恨小五回來，才來毒害她吧？！”

呂老板也有些發懵，但他此刻并不介意到底誰給小五下毒，留住了小五才是真的，因此忙耐心跟小五柔聲細語的說道：“不管是誰，我都會查出來，給你一個交待！”

小五立刻深深一揖：“那麻煩呂老板查清此事，再來找我吧。”

“方先生！”呂老板忙喊方先生。

方先生起身撣了撣衣衫：“呂老板，還是先把府里的事兒查清……再說吧。”說罷拱了拱手，帶著胡思明和小五就要走。

“慢著！”

呂老板一聲令下，門口歪歪斜斜站著的家丁們忙縮著脖子往前站了站，似乎下意識想阻攔方先生等人的去路，但對上方先生的淺淡目光后立刻便慫了，不由自主又都后退了幾步。

“鳳蝶是我們三爺府的人，”呂老板氣息都粗了，“不許帶走。”

他還記得當日抓小五回來，她有多顧念鳳蝶。

胡思明看了小五一眼，忙仰頭說道：“多少錢，我們贖了便是。”

“十萬零二兩五錢。”呂老板賤兮兮的攤手，“小五值十萬兩，方先生硬要帶走，我也沒法子，只能算在鳳蝶頭上；當初買鳳蝶花了二兩五錢，一共十萬二兩五錢……罷了罷了，給十萬兩就算了，說起來還是你們占便宜了。”

他這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著實厲害，畢竟鳳蝶確實是三爺府的人。

胡思明扯了扯小五的袖子，意思是算了吧，管不了鳳蝶了。方先生也看著小五，只等她拿主意。

小五怎么可能放下鳳蝶不管呢？那夜呂老板醉酒鬧事，鳳蝶可是用她的血肉之軀護著自己的啊！

左右權衡之下，小五只能服軟：“呂老板，合同雖然作廢了，但我真的很喜歡說書……要不玉壺春和惠豐居那兩場……我還說吧？您撥鳳蝶伺候我，工錢照合同上說的就成。”

“我讓三爺府的丫鬟伺候你了，還要給你工錢？”呂老板瞬間得意了，整個人松松散散的走回自己椅子上歪坐著，“當時說好了學徒兩年沒有工錢，你又得需鏡哥兒指點，更用我們三爺府的人伺候，保不齊還坐我們的車馬……工錢就抵了吧，兩年后再說。”

“小五，咱不說了！”胡思明心急如焚，盡量和緩了語氣想說服小五，但瞧她雙目微紅，精神頹喪，便知……又被三爺府拿住了……

“好，”小五將自己的激蕩心緒壓了又壓，掛上一副笑臉道，“我帶鳳蝶回方先生處，到時辰登臺說書……工錢兩年后再說。”

“對，對嘛！”呂老板大喜過望，拍著的雙手將肩膀上搭著的衣袍都抖地上了，還是順強上前幫他拾起披上，“我就知道小五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兩年后你成名成角，工錢自少不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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