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了。”
沈知鶴面上滯停,柳葉低垂,眸底卻深如潭,她抬起皓腕,捻過孟靖懷掌中的櫻顆。
她纖細的指尖輕劃過孟靖懷那因常年執劍被磨出一層繭子的掌心,孟靖懷眸色半暗,激起心尖一陣顫栗。
鶯兒見狀,自覺后退幾步,眼觀鼻鼻觀心,不敢抬頭打擾。
“你慣愛吃酸甜。”孟靖懷收回指節分明的修潤手掌,言辭略頓。
鮮活又成熟的紅馥顏色勻稱地分布在櫻顆表皮上,這果子皮兒也是光滑的,入口泛著明昧,沈知鶴滿腔都是甜津津的,甚是解膩。
孟靖懷瞧她動作,在沈知鶴用櫻顆抵著紅唇的時候,眼底閃過幾絲滟色。
“待父親他們歇過啟程,約摸再有兩三個時辰便到洛陽了。”他一池風月目灼灼,都是沈知鶴的倒影。
“難得你記住我愛吃酸甜,”沈知鶴用帕子掩唇,仍是低眉,“待會兒趕路,你不必陪我,騎馬去吧。”
“你又在躲我。”
孟靖懷玄眸瞬間暗淡,如食骨在喉,他上前一步,扣住沈知鶴的手腕,抵在自己的心口,逼她正視自己,難得露出戾色,“阿鶴!你為何一定要這般?”
沈知鶴心神猛地一滯,她下意識望向四周,鶯兒站在幾丈開外替他們把風,角落里算是個死角,她才稍稍放下心。
“孟靖懷!”
二人距離不過鼻息之間,沈知鶴用了全身的勁兒都掙脫不開孟靖懷的手,緊握得她腕上生疼,瞬間紅了一片,她低呼出聲。
“沈知鶴,你看著我的眼睛!”孟靖懷難得喚她全名,他抬起沈知鶴的下顎,眸里細琢磨她眉眼寸寸,低喝道,“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經年的妄想壓不下,也掩不住長相思的磨人,孟靖懷開道溫灼的柔,余來卻端骨斑駁。
從十四的初見,至如今四載,是隱忍的爆發。
“你總愛說心悅于我,”沈知鶴見掙脫不得,也停下了掙扎,四目相對間,眼前人眸中的血絲刺痛了她的心,她鼻尖一酸,“你到底喜歡我什么?”
“你該問我不喜歡你什么。”孟靖懷松了松手,撫上那日思夜想的臉龐,落在她破了自己悟空道上的眉間絕色。
他腔調溫存,恍如昔年將識。
“阿鶴,”孟靖懷攬過沈知鶴的軟腰,攬的是紅塵,也他心中業障,“我不喜歡你的武斷,不喜歡你的逃避,你不曾再給我一次機會,又如何知道我護不了你?”
余聲振振,一字字砸入沈知鶴的心。
沈知鶴眸內早已紅了大半,眼角平抹一記女兒紅,她抬眼強忍了好幾下才沒讓淚水落下:“孟靖懷……”
“我不想聽那些。”
孟靖懷截住沈知鶴想說的話,為她拭去半落不落的淚,斂了眉目,憑萬許柔情,皆不比他風月無邊:
“給我一個機會,我們能回去的,就像當年在蘭若寺那般。”
朗朗清風拂起沈知鶴的發絲,蕩起一波歲月殘卷,那般熟稔溫柔又神情的眸,險些讓她沉溺。
可惜這風,也吹醒了她的心神。
沈知鶴垂眸,她被孟靖懷扣在懷里,孟靖懷攬在她腰間的手緊得很,仿佛將這天地風月情濃都擁在懷里。
“孟靖懷……”
沈知鶴喃喃,不知是在喚他,還是在回憶些什么,她將額頭輕輕抵在孟靖懷的心口,咚,咚,心跳聲異常清晰,可也只這一瞬。
孟靖懷剎那間被狂喜充斥了心間,他正想開口說些什么,下一刻卻又被懷中人的抽離打入了寒冬。
“你要記得你姓孟。”沈知鶴緩緩抬手,將孟靖懷搭在自己腰間的手一寸寸卸力,像是用盡力氣,而后目光清明,離了他的懷:
“只記初識那一份情意才是真,對你我都好。”
孟靖懷感受到她一點點離開自己的懷里,退了半步,跨在他們之間的彼時種種,是四載春秋延劃的鴻溝。
“阿鶴,你還是不信我。”孟靖懷沉臉,掌間溫熱猶存。
沈知鶴眼眶浸著淚,眼前模糊一片,她執帕拭去,午后的日光灑下,刺痛她的眼。
這日頭真好啊。
“我少時常說你這雙眼睛攝人心魂,日后少不得迷住哪幾家姑娘,”微風輕卷起她的裙角,沈知鶴聲兒嘶啞,瞧他眉眼,是少有的回憶。
孟靖懷不語,只望著她。
“可是阿懷,你眼里不該是我。”
沈知鶴櫻唇輕啟,吐出久違的稱呼,說的卻是涼心的話語,她低了聲,只入孟靖懷的耳:“旁人都說眼中盡是兒女情長的人,囊不得天下。”
最后二字重重,算是明示。
人世間最參不透的,莫過于情這一字,磨人心骨,損人心神。
偏它一動即一生。
“我會護住你的。”
半響,孟靖懷撕聲開腔,目光如炬,到底探不清悲喜神情,只見其中堅毅。
“我比你清醒。”沈知鶴微微嘆了口氣,鴉睫翳翳,“我不做夢。”
嘆情絲不可估量,如何皆剪不斷,說到底,都不過是癡兒罷了。
鶯兒快步上前打破僵局,低著頭不敢看兩人,只說道:“少爺,夫人,有人來了。”
孟靖懷星攪目間,深深睨了沈知鶴一眼,轉身離去,踏回驛站。
“夫人……”鶯兒擔憂地望著沈知鶴通紅的雙眼,也含了一汪靈靈水波,“你莫要傷心,可是與少爺爭吵了?”
她方才離得遠,心神注意力都集中在探查四周是否有人,所以只見孟靖懷與沈知鶴二人拉扯,并未聽見什么。
“無事。”
沈知鶴將凌亂的發絲撩至耳后,眼底那點兒痛也隨著涼風一吹便隱去了,旁人連個蹤跡都尋不著。
她嗓音澀澀,知自己這副模樣不適宜見人,舉帕掩容色:“隨我回馬車整理妝容。”
鶯兒諾諾,只應了聲是,小心翼翼地攙著沈知鶴往外走。
在馬車廂內好好整了妝容,沈知鶴望著那一小方銅鏡中的自己已瞧不出什么來,方才定了心。
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叫賣聲,沈知鶴撩起小窗簾帳,只見一老頭兒舉著竹竿,上面滿是糖人與冰糖葫蘆。
沈知鶴晃了心神,直至鶯兒舉著糖葫蘆進來,一臉笑意:“夫人最愛吃冰糖葫蘆了,奴婢買了一串兒來,您莫要難過。”
說罷將糖葫蘆遞到她跟前。
沈知鶴怔怔取過,咬了一口,冰糖碎渣的甜膩與山楂果肉的微酸混雜一起,帶著春的暖意,她卻只覺苦澀。
鶯兒盯著她:“好吃嗎?”
沈知鶴輕輕點頭,她聲喃喃,眼前卻再次朦上了水汽,模糊一片:
“好吃。”
腕上紅痕未褪,孟靖懷當時用勁兒之大可見一斑,沈知鶴戴了碧璽珠串落腕,掩蓋了去。
她輕輕咀嚼著口中的糖葫蘆,將眸光落在那珠串兒上。
佛說五蘊六毒是妄,將因果都念做業障。
她如今嘗的是果,其中苦澀,便也只有自己得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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