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兩姓?”
“原和洪,”卜學文道:“原家在建朝之時便已在此扎根,他們世代與這里的商人與文人通婚,如今盤根錯節,影響力便是縣令也不及。”
“另外一個便是洪家,”卜學文見袁寶兒有些茫然,便道:“洪家是這幾十年才發家的,最出名的就是出了位太傅。”
“太傅有姓洪的?”
袁寶兒問了句,腦子里思索。
她好像沒聽說過有太傅姓洪。
“那還是先帝時,”卜學文道。
袁寶兒點頭,心里琢磨著給外祖去封信,問個究竟。
“這些年洪家一直致力于教書育人。”
“就最近十年,從洪家書院走出去的學子,至少有十幾位為官,便是這份香火情,也讓人不敢動其分毫。”
“京都里也有?”
袁寶兒追問。
卜學文點頭。
袁寶兒這才重視起來。
“而今紅原縣的土地,一成歸官府,其余九成由兩家或者其附屬掌握,大人若想丈量,須得先打破僵局,如此才能順利進行。”
說到這兒,卜學文已經算是投誠。
袁寶兒思忖了會兒,問他:“你有何想法?”
卜學文一笑,“洪家以鴻儒傳家,現任家主尤重禮儀名聲,大人可從此處入手。”
“至于原家,大人只怕晚了一步,此時他們已經找好了保護傘。”
“張茂,”袁寶兒道。
卜學文有些驚訝。
“大人如何得知?”
袁寶兒嘿嘿一笑,問他:“你可知他們如何拉攏張茂?”
卜學文笑,“如今張大人的書房已是紅袖添香,很是悠哉。”
袁寶兒呵了聲,指尖在案幾輕點。
張茂雖年少,但也是及冠的,這個年紀在家鄉應該娶了妻室的。
原家如此明目張膽,想來是篤定他的原妻不會來此。
可真的不會來此?
袁寶兒狡黠一笑,拱手,“多謝卜大人告知,丈量一事不急當下,大人可先照料高堂,待到時機成熟,某再請大人相助。”
卜學文微笑,拱手離開。
袁寶兒跑去書房,抓緊時間給外祖去信。
袁寶兒筆下如游龍,很快將信寫完,封好信,她提腳就往外跑。
才剛到樓梯口,正好跟回來的顧晟碰了個對臉。
這是自打說開之后,兩人頭回碰面。
袁寶兒腳下一頓,腳小小的往后縮了縮。
顧晟嘴角微勾,往后讓了半步,示意她先行。
袁寶兒扶著扶手,快步下來。
顧晟瞥了眼她手里的信封,“要送出去?”
袁寶兒嗯了聲,想越過他。
“驛站過去須得些時候,不若我幫你?”
袁寶兒想說不用,顧晟轉開眼,“布衣衛渠道特殊,只一天便能抵達。”
袁寶兒心里快速換算,如果都用布衣衛,那她便可省了大半的時間。
她雖然嘴上跟卜學文說不急,其實心里還是急的。
可要是麻煩顧晟,她又覺得不好意思。
她在面子和正事之間搖擺了下,松開手,“勞煩大人了。”
顧晟眉頭微動,拿過信來。
袁寶兒屈膝一禮,轉頭往樓上去。
顧晟看著她背影,直到看不見,才折身往外去。
袁寶兒一路疾奔跑回房里,關上門,她捂著砰砰亂跳的胸口,暗自唾棄自己沒用。
不過就是幾句話,怎么就嚇成這樣。
傍晚,翠心帶著滿滿收獲回來。
袁寶兒吃著鮮美的蛤蜊,卻有些食不知味。
翠心見她食欲不佳,還以為是味道不好。
偷偷嘗了幾口,眉頭大動。
“娘子可是吃膩了?不然我明天讓他們做些豚肉?”
袁寶兒含糊點了點頭,眼睛隨意的落在某個點上,又不動了。
翠心見她如此,聳了聳肩,低頭吃起來。
一晃便是兩天,顧晟再沒有出現,似乎客舍里沒這個人一般。
但袁寶兒清楚,顧晟一直都在。
因為信是布衣衛給她的,而她也確認了,顧晟并沒有離開。
看完信,袁寶兒振作幾分。
她帶著翠心去卜家。
卜學文正在煎藥,見她過來,忙起身過來。
翠心很是輕車熟路的接過蒲扇,照料起了藥爐。
“明天你帶上人,咱們開始丈量。”
“這就開始?”
卜學文有些驚訝。
袁寶兒粲然一笑,“先從官府的田量起。”
“那張大人那邊?”
“我去說,”袁寶兒朝他一笑,叫了翠心趕去府衙。
張茂此時沒在前堂,衙役去后衙把人請了出來。
袁寶兒在他松散的發髻上掃過,淡聲道:“張大人,某打算明天開始丈量,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你打算從哪兒開始?”
張茂下意識的皺眉。
袁寶兒微笑,“自然是從近到遠。”
近處的田地皆歸府衙管轄。
張茂眉頭微松,“你找卜學文就是,他管著賬冊,最清楚這些。”
袁寶兒笑著拱手,“多謝大人,某便不打擾了。”
她轉頭出去,張茂摸了摸發髻,臉色古怪了下,心里有些后悔來得太急,沒來得及收拾一下。
袁寶兒一路回去客舍。
顧晟和幾個屬下正翻身上馬。
袁寶兒情不自禁的上前兩步,“你要去哪兒?”
顧晟側頭,見是袁寶兒,表情和緩了些。
“我有些事,要離開一下。”
袁寶兒張了下嘴,想說她還沒給他答復,但對上顧晟黑得近乎吸收光線的眼,她忽然語塞。
顧晟自嘲一笑,轉頭揚鞭。
一聲清脆的鞭響,健馬揚蹄而出。
煙塵隨即而起,袁寶兒急急往后退了兩步,眼睛盯著才剛顧晟站著的地方,嘴里低喃著什么。
隔天,卜學文早早過來客舍。
袁寶兒揉著額頭,皺著眉頭跟著他一道上了馬車。
“大人是昨晚沒休息好?”
卜學文瞄著她的黑眼圈,小心翼翼的問。
袁寶兒扯了個笑,含糊點頭。
卜學文便道:“大人不必憂心,今天丈量的都是府衙管轄,至于其他,不論待到大人心有成竹,還是這就過去,洪原兩家都不會做什么。”
想了想,補充,“起碼明面上不會。”
袁寶兒何嘗不知,但此時她要的不是明面,而是他們暗地里私藏起來的田畝,那才是賦稅的關鍵。
“今天丈量就全靠你了,”馬車搖搖晃晃,袁寶兒有些昏昏欲睡。
待到目的地,她強撐著等衙役們下到田里,便叮囑翠心盯著,她尋了個地方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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