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將自己關在了御書房,一夜了。
慕無塵來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
“人呢?”
絲雀和絲竹他們都站在門口,梁鑰還坐在一旁的廊下,聞言抬眸看來:“在里面。”
“怎么回事。”
“一開始是因為稻花魚。”梁鑰說著苦澀一笑,“后來是一本沾了血的書,我看不懂,但是……顯然她看懂了。”
前半句慕無塵心頭就是一沉,后半句簡直是要了他的命了:怎么這么寸,讓她翻到了!
“我去瞧瞧。”慕無塵說著就要推門進去,卻被絲竹抬手攔住了。
梁鑰一副“果真”的表情看過來:“我覺得你進去應該不會挨打。”
“我也這么覺得。”絲雀著急了一夜,一把就抱住了絲竹的胳膊,“放我家二公子進去吧,他跟別人不一樣。”
“……”絲竹看了她一眼,“主子誰也不見。”
“哎呀,你怎么那么死板,真的誰也不見,到時候餓死在里面怎么辦。”絲雀連說帶上手,緊緊地抱著絲竹,“公子還不進去。”
慕無塵看了她一眼,推門大步走了進去,里面一片昏暗,可是一個小小的人影卻坐在地上,后背靠著云墨的書案,目光看著窗外,跟前散落的是一地的卷冊。
滿目狼藉。
“慕貞。”阿音的聲音有些干澀,沒有看他,卻知道是他,“你為什么不攔著他。”
“我……”
“你們知道了解法,所以都迫不及待的讓他去死是么?”阿音的聲音很輕,聽不出是什么情緒,“你們就那么怕我會殺了初兒么。”
“不是。”慕無塵站在那里,想要靠近,可是卻一步都挪不動,他的心里深深地知道,此刻阿音最不想看見的,就是他。
“那是什么?”阿音微微側頭看來,“你告訴我,那是因為什么,讓你可以幫著他去死,讓你可以眼睜睜的看著他喝下毒藥,我聽著,你說什么我都聽著。”
“阿音,你別這樣,我害怕。”
“害怕,應該害怕的是我。”阿音的眼淚從眼角滑落,“慕貞,我最信任你,這么久了,他蠱毒發作,不愿意告訴我,但是只要他在你身邊,我就是安心,我信任你甚至超過信任我自己。”
“……”慕無塵看著她的眼淚,躲在陰影里,那么怯懦,那么刺心,指尖深深的潛入了掌心,模糊了血肉。
“可是到最后,你幫著他……你居然幫著他去死!”阿音高聲道,“哪怕一天,兩天,我都想他活著,可是你眼睜睜的看著他死了!慕貞,你告訴我,我要怎么辦,我應該怎么辦!”
“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么,“真的對不起。”他最愛的兩個人,一個求著他幫他去死,另一個卻因此心痛的要死。
阿音的眼淚在眼角干涸,看著他,撇過了臉,忽而平靜了下來:“你走吧。”
“阿音。”
“滾啊。”
“滾……”
慕無塵深深的看著她,他從來沒有,從來沒有如此心痛過。她懷孕的時候他沒有,她嫁給云墨的時候他也沒有,可是云墨死了,他忽而很怕,很怕她的心跟著他一起死了。
那么他這輩子,還有什么意義呢。
一個高大的身影忽然越過了他,徑直到了阿音面前,俯身一把抱住了她。阿音嗅到他身上久違的香味,一下,淚流滿面。
“慕大哥?”他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慕遠征跪在那里,輕輕的擁著她,柔聲道,“對不起,我回來晚了。”她真的瘦了許多,怪不得無塵也那么憔悴。
那一刻,阿音緊緊地抱著他,在他的懷中嚎啕大哭起來,這么久了,她終于傷心的像個孩子。
慕無塵看著他們,然后一步步,默默的退出了房間。
門口幾人,見他出來,都識趣的沒有說話。絲雀看他的臉色,簡直比紙還要白。
東方的旭日緩緩升起,而他們身后的哭聲卻,持續了很久很久。
慕無塵一直抱著雙臂,靠在窗邊,他做不到轉身就走,即便她罵他,打他,嫌棄他,厭惡他,他也做不到離開她。
因為這天下,除了她的身邊,他哪里也去不了,哪里都不行。
阿音哭得累了,沉沉睡去,被絲竹抱了回去。
外面旭日高升,慕盛和慕貞兄弟二人并肩走在出宮的甬道上,一路無言。
梁鑰跟在后面,打了哈欠,看了看這兩人的背影,不知所想,只是不遠不近的跟著,想要聽些什么。
“怎么了,都不說話。”慕遠征率先開口。
“不知道應該說什么。”
“云墨走的安詳么?”慕遠征忽而問道。
慕無塵心頭一沉,垂著眼簾,點了點頭:“他抱著自己的妻兒,睡了過去,很安詳。”
“既然如此,你又在后悔什么呢?”
“我想,阿音說的或許是對的,我有什么資格去剝奪她的未來。”
“她傷心傻了,你也是么。”慕遠征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腦勺,“云朝玉這輩子,能跟你做兄弟,他算是值了,而你也不必在糾纏這些。”
“嗯。”慕無塵耷拉著耳朵,應了一聲。
慕遠征抬眸看了一眼朝陽:“向前看吧,如果連你也不能向前看,她又要如何向前呢。”
“可是兄長……”慕無塵抿了抿唇角,抬眸看他,“她還會看向我么?”
“怎么了,忽然沒有信心了。”
“我在她面前,從來都沒有。”
“這就是你的問題了,好好想想,明明什么你都占盡先機,為何如今她卻在云墨的墳前傷心斷腸呢。”慕遠征搖了搖頭,“一直以來我都在告訴你,對待阿音,要直接一些,不然她不懂,懂了也會躲。不過你蠢,我也無法。”
“有什么就說,吞吞吐吐的,跟個娘兒們似的。”
慕無塵暗自白了他一眼,忽而問道:“我只是不大明白,為什么呢?”
“為什么她什么都跟我說?”慕遠征輕輕的拍了拍慕無塵的肩膀,頗有深意道,“因為她對我心懷坦蕩,一直以來,都是。”
慕無塵不禁看他,那語氣像是勸解安慰,可是他的目光卻像是在看傻子。現在想想,他大哥總是用這種目光看自己,以至于他下意識的不愿意招惹他。
聽見慕遠征忽而回頭問道:“怎么,梁大人這樣偷聽不累么。”
只見梁鑰燦燦一笑:“沒有……沒有偷聽,順路,順路而已。”
“希望雨后會是晴天吧。”慕遠征抬眼看了一眼旭日高升的東方,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
慕無塵垂眸看了一眼掌心已經干了的血,抿了抿唇角: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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