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兒……”賀哲呆愣在原地,看著眼眶微紅,面容帶笑的賀思雨,下意識的呢喃出聲。
賀思雨緩步來到賀哲與鬼醫大人面前,淡笑著搖了搖頭,雙手在胸前比劃出一個心形,接著,又將這顆心送給了兩根攤開的手指,淚水沿著她的臉頰順滑落下。
“雨兒……”賀哲看著這樣的妹妹,說不上此時是什么心情,下意識的咬緊了下唇。
賀思雨見三哥如此,再次笑著搖了搖頭,轉而將視線投射在鬼醫大人的眼眸處,用那雙半含著淚水的通紅眼眸,彎出兩瓣月牙形狀,眸光滿含著期待。
鬼醫大人看著這樣的賀思雨,眸光幽深不見底,他認真的注視著賀思雨的眼眸,漸漸地,又緩緩閉上了雙眼,院子里難得的沒有完全凋謝的蝴蝶蘭,此時卻在鬼醫大人的下意識動作中化為烏有,他緩緩張開眼眸,看著手心處殘留的一點汁液,淡淡出聲:“命,本就如此,當命成為了命,不愿認命的掙扎,都是徒勞。”
聽著鬼醫大人用低沉的嗓音緩緩說著毫無感情的話語,賀思雨只笑著點了點頭,其實,她明白的,當她聽到母親選擇了賀蕭,不知為何,她反而釋然了,釋然了曾經被親人拋棄的疼痛,釋然了這渾渾噩噩、莫名不知該留戀什么的人生。賀蕭必定有著更多未完的使命,不然,母親又怎會放棄她呢……好在,她還有那么點作用,保留了莫家,保護了海家,為賀家的存亡爭取了時間,這一生,若是這樣來看,她倒有些被自己感動了。也許,母親是愛她的,不然,不會有鬼醫的相幫,不會有這無憂無慮的幾年美好生活;也許,哥哥們也是愛她的,不然,以賀蕭對晴空的喜愛程度,若是他心中絲毫不在乎她,如今,這世上怕是早已沒有她了;也許,記憶中那個美的凄然的海凝妃也是喜歡她的,猶如五歲時的她一般,好喜歡,好喜歡……
“雨兒,不一定的,你聽三哥說,一定還會有其他辦法的,你相信三哥,一定會的。”賀哲看著賀思雨臉頰上從未有過的凄美神情,淚水不絕的眼眸中破碎又燃起的淡淡星光,唇角處始終帶著的點點笑意,說實話,他怕了,即便他知道,賀蕭對于整個賀家乃至合國的意義;即便他知道,妹妹與賀蕭的人生孰重孰輕;即便他知道,從小接受的家庭教育,責任與情感的取舍之道,可是,這是她的妹妹啊,從小懂事又貼心的妹妹啊……
賀思雨看著賀哲眼眸中用處的淚水,這是打小,她第一次見到這般的賀哲,就這樣緊盯著賀哲的眼眸,賀思雨笑著撫上賀哲的眼眸,笑著輕輕地搖了搖頭,心中對于此生的過往只剩幸福和感恩。
良久,她緩和著情緒,拉著賀哲的衣袖,緩緩朝書房走去,邊走還不忘回頭朝鬼醫大人眨眨眼睛,示意這位冰冷的鬼醫大人跟上來。就這樣,短短幾百米的路途,在三人各自的思緒中仿佛漫長的沒了終點,賀哲看著強自嬌笑著,如兒時一般牽著自己的賀思雨,從不喜歡喜形于色的他終是沒了一向最令他引以為傲的隱忍,淚水沿著鋪墊著鵝暖石的小徑跟隨賀思雨行了一路。
終于,到了臨時搭建的書房門前,賀思雨笑著撇下賀哲,邁著看似歡快的步伐,一個人蹦蹦跳跳的進了書房,跨過門檻的剎那,她還不忘回過神來,朝著淚水朦朧的賀哲調皮一笑,隨即神秘兮兮的關上了房門。
書房門關上的一剎那,賀哲眼眸中的淚水終是如決堤的潮水般噴涌而出,他就這么無聲的站在那里,雙肩不能自已的顫抖著,強自壓抑著胸腔中無法訴說的痛苦,雙手一遍又一遍的握緊了又松開。身后,沉默著跟隨而來的鬼醫大人,看著眼前這般的賀哲,眸光深不見底,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書房的門終于再度打開,此時的賀思雨已然恢復了往昔的平靜,眼眸之略帶著些腫意。她手中拿著一張寫滿了字的宣紙,笑著輕盈越過門檻,將手中的宣紙遞到同樣紅腫著眼眶的賀哲面前,眼中滿含期待的看向一旁陷入沉思的鬼醫大人。
賀哲接過賀思雨手中的宣紙,看著上面斗大的七個大字,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良久,他終是笑著輕撫了下賀思雨的發頂,深深的注視了賀思雨片刻,隨即轉身,邁著緩慢又虛浮的步伐,漸漸走到鬼醫大人身前,在鬼醫大人深邃的眸光中,將手中的宣紙舉到鬼醫大人的眼前,緩了緩情緒,聲音中略帶著些沙啞道:“鬼醫大人,我妹妹說,她希望能說話,最后……”
鬼醫大人緊盯著賀哲眼眸中的不甘與憤怒,并未接過他遞來的宣紙,轉而看向淡笑著看著自己的賀思雨,片刻后,他緩緩提步來到賀思雨身前,眸光深沉道:“你,想死?”
賀思雨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眸光黯淡下來,笑容凝固在唇邊,良久,她淡淡的搖了搖頭,神情有些無奈,也有些灑脫的釋然,唯一沒有痛苦和不甘。
“為什么?”像是明白賀思雨的心聲,鬼醫大人看著賀思雨的樣子,追問道。
看著鬼醫大人眸光中的犀利,賀思雨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置可否的淡笑了下,隨即在書房門前的柳枝上截下一根枯柳枝,在鬼醫大人與賀哲的注視下,笑著在地面上寫了起來。
“萬般看盡已足矣……”賀哲跟在賀思雨身后,輕聲念著賀思雨寫的每一個字。
鬼醫大人冷哼一聲,嗤笑道:“你可見過月度山的日出云海,可曾聽過北松山的幻海濤聲,可曾吃過南山北麓的松兒魚,可曾泡過布谷山的云巔海泉,可曾想過未來嫂嫂的模樣,可曾想過帶著侄子侄女們四處玩耍,可曾想過合國皇宮的皇十四子賀冰……”
“夠了。”看著賀思雨漸漸慘白的臉色,賀哲終是咆哮著推了鬼醫大人一把,雙目通紅著冷聲道,“我,敬您是二哥請來的貴客,不曾有絲毫怠慢,如今我賀家不過是請您來瞧病的,旁的事情,還望您慎言。”
賀哲出于多年來良好的教養習慣,強自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盡可能禮貌的說完,牽起賀思雨冰冷顫抖著的小手,亦步亦趨的朝著賀思雨的房間走去。鬼醫大人看著賀哲與賀思雨略顯憤怒與狼狽的背影,眸光閃了閃,好笑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隨即輕身而起,朝著不遠處的山坳海家疾步而去。躲在暗處的暗衛見狀,趕忙朝海家那邊的賀家新宅奔去,那里,賀峰正忙得昏天黑地、熱火朝天,此時的賀峰尚不知曉家中發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今日賀蕭請來的名醫到了,賀思雨的病終于有救了……
另一邊,海叔帶著花二嫂子一家已到了海家內宅,海叔將花二嫂子一家安排進專為莫晴空修建的庭院后,便匆匆離開了。此時,他已得到了自家長老們悉數去了北松山,主上被困在北松山大陣中的消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他最終并未將這一消息告訴給花二嫂子一家,只說莫晴空此時正在前往影宗的路上,拜會過后,過幾日便會回來。
花二嫂子一家拜謝了海叔一路上的照顧之恩,對于海叔的說辭并未多想,算是安安穩穩的開始了新生活。看著庭院里巍峨瑰麗的各色建筑,游蕩在穿梭于整個內院的花園之中,花二嫂子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不過數月前,她還在為家人的生計擔憂著,不知孩子他爹還有劉家大弟在外面如何了,有沒有出了那連綿的山脈,一路上有吃的嗎,有危險嗎,還好嗎……操心著莫晴空那么小便要獨自離開家鄉,也不知她一路上還適應嗎,會想家嗎,有了真正有血緣關系的親人,那孩子還會想得起他們嗎……
不曾想,這才多久的功夫,晴空就將他們都接到了自己身邊,一路上問了海子,確定這孩子只將他們一家接了來,莫家的人竟是從未提及,那時候,她的心里竟是覺得有些高興的,那感覺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按理說,做人本不該如此的,可到底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眼見著孩子大了,心里還記掛著自己,那分量還遠超于他們莫家,說沒什么的都是騙人的。
想著自己一路上的各種小心思,花二嫂子看著自己的兒女們在花園中追趕嬉鬧,竟是甜甜的笑了,此時的她,好像快點見到莫晴空,看看這孩子到底這些日子過得如何了。
“阿娘……”突然,三丫從內院門口一路小跑著沖到花二嫂子身邊,面色極其焦急。
花二嫂子瞅見自家三丫這幅樣子,本能的皺起了眉頭,正欲教訓幾句的話還沒說的出口,便聽見三丫氣喘吁吁地叫嚷了起來。
“不好了,我剛在門口聽守門的姐姐說,四丫遇險了,就在那邊的濃霧里,被什么了不得的陣法困住了,說是海家的長老都去了,誰都沒有辦法。”
聽完二丫急火火的說辭,花二嫂子險些撅了過去。大丫見狀,趕忙飛奔到花二嫂子身邊,將花二嫂子癱軟的身體斜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握緊了花二嫂子冰冷的手。
“三丫,這種話不能胡說,海叔都說了,四丫是去影宗做客了,過幾天就回來了。”大丫皺眉看向臉頰紅撲撲的三丫,聲音中略帶著些責備道。
“什么啊。”三丫聽大丫如此說,頓時委屈的大聲道,“影宗就在那濃霧里,說是這次影宗也遭了難,整個影宗的人也都困在里面了。”
聞言,花二嫂子連同眾人終是相信了三丫的話,一個個都緊皺著眉頭,不知該如何是好。
“賀家的呢,賀家的人都知道嗎?”良久,花二嫂子抬眸看向三丫,一臉焦急道。
“聽說賀家二哥也在那邊,不知現在如何了。”一向沒心沒肺的三丫,終是在遇到莫晴空的事情時,露出了嫌少出現在臉上的愁容,一個勁兒的跺著腳,視線不時在自家人臉上掃來掃去。
“要不,我去看看。”三丫話音落下,花牛朝遠處白茫茫的地方望了望,沉聲道。
“你……”花二嫂子聞言,有些猶豫著不知該怎么做。
“你去能做什么。”三丫一臉焦急的狠命跺著腳,語氣中略帶著些嫌棄道。
最后,花二嫂子終是在花牛的堅持下,神情復雜的看著花牛在守院門的丫鬟的帶領下,朝著海叔所在的地方去了。說不上為什么,看著花牛離開的背影,花二嫂子總覺得心下不安,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待到花牛的身影已完全走出了她的視線,花二嫂子望向與天相連的濃霧處,祈禱著莫晴空能平安出來,花牛能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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