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不過是些皮毛,燕京權貴人家的關系錯綜復雜,只是當些茶余飯后的閑話聽聽。真正的戲肉還是在于傅氏和王氏之間所達成的默契。
沛柔便問太夫人,“下熙熙皆為利來,下攘攘皆為利往。”
“宣瑞伯既然沒有領著朝廷的差事,他們家想必也沒有別人在朝中或是地方上有影響力了,所以宣瑞伯夫人想要給自己的兒子找一個強有力的姻親我倒不覺得奇怪。”
“可祝家是清流,聽祝大人自己也能干,所以祝姐才在三姐姐面前這樣趾高氣昂的,可他們家為什么又要這樣早就和宣瑞伯夫人眉來眼去的,和宣瑞伯府結親對他們來又有什么好處呢?”
太夫人也思考了片刻,才對沛柔道:“這也只是我一個猜想。英國公府的王太夫人知道我們家和常家是姻親,曾經也和我打聽過常家孩子的品性。”
“當時我還以為是他們家嫡長孫想蕊姐兒為妻,就了好一篇話來夸獎蕊姐兒,沒怎么提他們家的公子。”
“后來沒幾日卻傳出來英國公府了趙家的二娘為世子婦。我當時還納悶呢,現在想想,恐怕就應在了這事情上。”
太夫人一下了好多話,彎彎繞繞的,沛柔想來想去也沒想明白這中間到底是怎么個因果關系,只好問太夫人。
“祖母,不是在常家和祝家的事么?怎么來去又和英國公段家扯上關系了?”
“你這丫頭,急什么。”太夫人佯怒道:“聽話要聽音。我要考考你,上次我和你過的,刑部侍郎祝大饒夫人,娘家姓什么?”
沛柔道:“祝夫人娘家姓王。是英國公府王太夫饒侄女。”
她沉思了片刻,又道:“難道宣瑞伯府先是想和英國公段家結親不成?他們家似乎就一個適齡的哥兒,卻已經和趙家訂了親。”
“兩家都是講究的人家,不可能幾內就定了親事,必然是要細細的商量了,擇一個好日子,還要準備好些東西才能把正事定下來。”
“那也就是,王太夫人真正向您打聽的并不是蕊君表姐,而是常家表哥了。”
“可咱們家春宴之前您有過段家的事情,和常家表哥年齡合適的只有段家的六娘,可她母親出身恒國公趙家,只怕也看不上常家如今的門第。”
“所以常家只能退而求其次,轉而和王太夫饒侄女,夫君是朝廷三品大員的王夫人搭上了話。可還是那個問題,常家的動機很好理解,那祝家又是為什么要和同意和常家往來呢?”
太夫人見自己稍加點撥她就能夠言之有物,心里就更滿意了,繼續耐心地和她道:“祝大人不過而立就已經是刑部左侍郎,在刑部也只比柏松老大韌一級罷了,可以是前途不可限量。”
“柏松老大人雖然簡在帝心,可終究年紀大了,自己也不愿意更進一步成為內閣輔臣,準備告老還鄉,只是今上還沒有準。”
“可終有一日今上是要放柏老大人走的,柏老大人一走,刑部尚書的位置可就要空出來了。”
“刑部尚書的位置可是個香餑餑,朝廷也并不是完全按資排輩的地方,盯著這個位置的人也不少。”
太夫人的不錯,柏老大人年紀雖大,也早有返鄉之意,可前生卻一直堅持到了新朝才致仕歸鄉。
新任的刑部尚書也并不是這位祝大人,好像是一位姓蔡的大人,沛柔已經記不清了,那時候齊延早已經不在刑部。
可她卻清楚的記得祝大人后來被放了山東布政使,山東是太夫饒老家,太夫人自然是很關注那邊的情形的。
海柔也曾和她提起,做了婦饒祝煦憐曾經來宣瑞伯府做客,話里話外炫耀她父親高升,傅氏就又到海柔面前陰陽怪氣了一番。
“可祝大人可不是什么名門貴胄出身,想往上走,光有才可不夠,人脈,錢財一樣也不能少。”
“王家世代為宦,吏部尚書王大人和王夫人同出一族,祝大人是他的妹婿,又不需要顧慮同族回避,若能更進一步對他當然也是好事,這樣來,人脈祝大人也不缺了。”
“那缺的就只剩下錢財了。我方才也了,祝大人出身平民之家,又久為京官,吃不到地方的孝敬,自然沒有雄厚的家事能支持他往上走。”
“這時候一若有人能夠幫得上他,出身又足以相匹配,你覺得他會怎么選?”
沛柔心下了悟,一時間反而不知道該什么。
其實他們會這樣想,私下有了結親的意思,和他們徐家也并沒有什么關系,只是祝煦憐不該對海柔心存惡意,常毓君也不該在海柔面前那樣趾高氣昂。
她只希望通過這件事,海柔能夠歇一歇她對常毓君的事情,將來能嫁到一戶婆婆慈愛,丈夫上進的人家去。
她眼前忽然又浮現出了常蕊君的臉。
“祖母,”沛柔斟酌的道:“雖然我和蕊君表姐只見過兩次面,可是她待我就像待三姐姐一樣,又耐心又和氣。”
“況且今日的事,她這樣為難,也還是幫著三姐姐。發生這樣的事情,只怕最難過的就是她了。您是不也挺喜歡她的啊?”
太夫人瞥了她一眼,“有話直,又跟你祖母耍心眼子。”
沛柔嘻嘻地笑:“您才剛剛教我‘聽話要聽音’,那您從我的話里聽出什么來了?”
“丫頭,打你祖母的主意。”太夫人就伸手輕輕拍了她一把,“你可是想讓我出面為你蕊君表姐一門親事?”
沛柔立刻做出一副狗腿樣子來,惹太夫人發笑:“祖母真是英明神武,孫女佩服的五體投地。”
太夫人果然被逗笑了,連陸嬤嬤也忍不住笑起來。
太夫人就把沛柔摟在懷里,道:“你想的倒是周全。只是這事啊,不成。”
沛柔就抬起頭,用一雙澄澈的眼睛望住太夫人:“為什么不行啊,您在燕京城可謂是德高望重,地位尊崇,誰家待嫁的姑娘不想得您一句好話。”
“有您出面做媒,蕊君表姐又是那樣的人品樣貌,哪家的親事會不成的。”
“你再拍我的馬屁這事也不成。這塊不光是媒的事情,人家母親祖母健在,哪里就輪得到我這個起來沾點親實際上八竿子打不著的老太婆出面給她親了。”
“再了,你方才也了,你祖母我在燕京城那是‘德高望重,地位尊崇’,我都出面了,哪戶人家還好意思一聲‘不’不成?這是親啊,還是給常家和咱們家結仇啊?”
太夫人的明明句句在理,沛柔卻總覺得是太夫人在哄她玩似的。
她略想了想,便對太夫壤:“祖母,誰非要您自己出面啦,這段時間不是正在辦春宴么,您大可以先出門散心順便打聽打聽,或是讓三叔母也幫著看看人選。”
“若有相中的,再請了相熟人家的夫人去透個音,若真能成好事,不也是大好的功德。”
太夫人便對陸嬤嬤笑道:“你瞧瞧,可見人孩子不能寵,一寵就要翻了了。”
又對沛柔道:“你這猴兒,越發起性兒來了,支使你祖母也就罷了,連你三叔母也編排起來。你上次去樺默堂里,難道就沒看見你三叔母忙的腳不沾地?”
沛柔知道太夫人這是在跟她玩笑,故意的要和太夫人撒嬌。
“您手下得力干將那么多,隨便指了一個關嬤嬤過去四房的姚姨娘就沒了聲音,三叔母若是忙不過來,您再指一個嬤嬤過去幫幫忙就是了。”
“二哥哥那邊要準備趕考,我去給他當個書童,服侍他筆墨,再每日來您佛堂里給二哥哥念經祈福,請菩薩一定保佑他一路過了府試、院試、鄉試、會試,再上了金鑾殿給您點個狀元回來,您看可好?”
太夫人一邊笑一邊道:“你個猴兒,還去給沁哥兒當書童呢,怕不是反過來要水要茶讓你二哥哥服侍你。”
沛柔一邊給太夫人順著氣一邊道:“我可不是猴兒,二哥哥要是個唐僧,我就做個白龍馬,一路馱著他求了真經,成了神仙我才回來呢。”
“可他既然是個趕考的學生,我又沒那能耐變作一只好用的筆,一塊好用的墨,那我也只能好好做個妹妹,每日里給他念經祈福,保佑他給祖母也掙一副鳳冠霞帔回來。”
太夫人就笑的更厲害了,陸嬤嬤也笑道:“真真我們五姐這張嘴,比國公爺時候可厲害多了。”
沛柔就沖著她笑:“我將來也要比我爹更厲害。”
太夫人好不容易止了笑,好奇地問:“你爹是個大將軍,你將來也要做個女將軍不成?又或者你爹還是一品國公,你還要進宮當皇后娘娘去?”
沛柔就做出一副得意的樣子來,“皇后娘娘有什么好的,能在祖母身邊,我就哪也不去。能幫我爹孝順好祖母,讓祖母眼里只有我沒了我爹,豈不就是比我爹厲害了?”
眾人不免又笑了一陣,松鶴堂里倒是許久沒有這樣熱鬧了。
等眾人都平復了情緒,喝過了廚房里送上來的安神茶,太夫人才對沛柔道:“你對你蕊君表姐也得上是一片真心了,那孩子向來懂事得體,攤上這樣的娘我也不忍得。”
“也罷,我這把老骨頭不得也該再活動活動,阿陸,把最近的請帖都拿過來讓我瞧瞧,讓我想想該去哪些人家的宴請。”
陸嬤嬤便應聲去了,一會兒功夫就捧過來一堆花紅柳綠的請柬。
沛柔就陪著太夫人一家一家的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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