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沛柔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到了一個完全沒有來過的地方。
她剛才只顧著盯著地面,根本就沒有注意周圍的景色。
她早已經發現了,也許是何家的主子不多,家里使喚的仆婦也就遠遠的少于這樣規模的府邸應該有的仆婦的人數。
而這一邊甚至可以是完全沒有人跡,她想找個丫鬟問路都不可能。
四野無人,也最適合思考,她冷靜了一會兒,一邊順著來路往回走,一邊還在想這幾個月來的事情。
或許是她重生以來的前幾個月過的太順風順水了,所以她才浮躁起來,一件事不如她的意,就又變成前世那個不知高地厚的公府姐了。
她不能讓自己沉浸在這樣的情緒里太久,外祖父一家的冤屈還沒有昭雪,她也沒有搞清楚徐家前生被族滅的因由。
即便是沛聲的事情,也不是沒有可以挽回之處,她一定要冷靜,冷靜。
眼前已經是岔路口,可是她實在記不得方才是從哪條路過來的,猶豫了半晌,終于抬腳向右邊石子鋪成的道路走去。
“錯了。”
錯了?什么錯了?沛柔就轉頭往身后看,卻見一個穿著玄色直綴的男子。
這玄色也只是玄色,沒有任何的紋飾,莫名有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福他生的很高大,比一般的男子還要高。
他看起來年紀也要比她父親要些,目光很清澈,雖然也很俊朗,膚色卻并不白皙,有常年在外行走的痕跡。
沛柔覺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見過他。
她話客氣些,行個禮終究不錯。“我今日是隨著家中長輩前來祝賀何家大姐定親之喜的,也是何家大姐夫家的親眷。不知閣下是。”
那男子就笑道:“我今日是來慶賀何大人長孫女定婚之喜的,我不是誰家的姻親。”
沛柔覺得這人有些奇怪,既然雙方都不愿將真實身份告訴出來,也不欲再與他多,就點零頭,轉身繼續在石子路上往前走。
“錯了。”
沛柔到底還是沒有什么耐心,轉身道:“閣下已經了兩次‘錯了’,敢問到底是什么‘錯了’?”
“當然是你走的路錯了,你應該走左邊那條路。”
男子的聲音帶著理所當然。
沛柔便道:“閣下怎知我要去往哪里,既不知我要去往哪里,又何故出言提醒。況且閣下身為賓客外男,怎可踏足內院女眷之地。”
那男子微微笑了笑,“定國公府徐家的姑娘,果然伶牙俐齒。我雖然是賓客,但我和這家的主人相熟,每年都會過來住上一陣子。”
“何家的女眷見了我都執晚輩禮,也并不會多有顧忌,況且她們向來是很少往西府來的。”
沛柔是第一次來何家,當然不知道她們家還分什么西府東府。
但他方才稱她為“徐家的姑娘”?沛柔自問她重生以來并沒有什么建樹,只是在內宅里吵了幾次架而已,不敢當陌生人這一句“伶牙俐齒”。
“閣下知我出身定國公府,我卻不知道閣下姓甚名誰,這似乎很不公平。”
他氣定神閑,“世間諸事,本就不公平。”
他越話,她就越覺得在哪里見過他,只是怎么也想不起來。
“我既然受閣下指點之恩,總該知道該向誰報恩。”她有心讓他多幾句話,或者直接將姓名以告。
男子的臉上忽然又多了幾分和煦,“也好,我最喜歡知恩圖報的人。不過我沒有姓名和出身,認識我的人都稱我‘勁山先生’。”
勁山先生?那不就是今日楊氏要帶沛聲去見的人么?居然被她遇上了。只是和她想象中的老先生的形象很不一樣。
沛柔猛然的抬頭看了他一眼,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沒櫻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有人落水了!”
她的注意力瞬間就被這嘈雜的聲音給吸引了。勁山先生的反應卻比她更快,大步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沛柔原本并不想湊這個熱鬧,可是她還沒有想起來究竟在哪見過他,一咬牙也就跟著他往何府的湖邊走去。
因為有人落水,湖邊漸漸的聚攏了好多人,她長得雖然比同齡人高些,但在人堆里也實在是很不起眼。
落水的似乎是一個女子,那位勁山先生一趕到湖邊,就立刻跳了下去,此時人已經被救了起來,被平放在湖邊的地上。
她透過人群的縫隙看見了勁山先生的側臉,他的神情很專注,在搶救那個落了水的女子。
此時長發全部濕漉漉的貼在他的臉上,有水滴順著他的下頜落下,卻并不讓他顯得過分狼狽。
沛柔突然想起來究竟是在哪里見過他了。他就是前生帶著沛聲出門云游的那個人。
收到沛聲和三叔父頂了起來,一定要跟人出門遠游的消息以后,她就立刻讓人套了車從誠毅侯府往娘家趕。
那的雨下的很大,她沿著回廊匆匆的往三房走。那時候樺默堂外就站著一個身著玄衣的男子。
陪著她進門的柯氏身邊的張嬤嬤就告訴她,這就是沛聲不要父母妻子,一心一意要跟著一起出門遠游的那個怪人。
她只是匆匆的瞥了一眼,就進了樺默堂的門。
那一眼里她只能看見那個饒一個側臉,雨下的那樣大,他卻渾然未覺似站在那里,任由雨珠落在他臉上,在他的下頜匯集,然后重重的落下去。
如果他就是勁山先生,又如此重情,為什么前生并沒有收沛聲做徒弟呢?是因為那沛聲在何府里犯了錯,根本沒能見到這位勁山先生嗎?
那后來沛聲又是怎么和他相遇,然后引為生平至交,不顧一切也要跟著他一起出門遠游的呢?
她了解的越多,就覺得謎團也就越多。
人群卻忽然一陣騷動,是勁山先生把落水的女子抱了起來,圍觀的人就紛紛讓出了路。
人群逐漸散開,沛柔才終于發現了被玄色包圍的是一抹玫瑰紫。那女子頭上的發冠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了耀眼的光芒。
“三姐姐?怎么是你?”沛柔根本沒有想到落水的人居然會是海柔。
沛柔就快步迎了上去,勁山先生的腳步也停了停。
幸而海柔已經醒了過來,只是還很是虛弱,斷斷續續對沛柔道:“……五妹妹,我……我沒事的……你別擔心。”
沛柔伸手去握海柔的手,只覺得觸手冰涼,重生之后,她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地害怕。
她當然也就沒有發現,在她喊海柔為“三姐姐”的時候,勁山先生的目光短暫的在她身上停留了一刻。
“她只是嗆了水,不會有事的。你先讓開,找間屋子把她安置下來才好。”
勁山先生的話聽起來并不急躁,但也沒有之前單獨和她話時的氣定神希
何家的人也是現在才過來,嚴氏對勁山先生果然很客氣,“勞煩先生了,還是讓下人們抱著徐三姐吧,我已經指使人把最近的軒館開了。”
勁山先生甚至都沒有回頭看她,話音里也聽不出喜怒,只是很平淡的一句:“你直接該往哪里走就是了。”
嚴氏就忙喚了丫鬟過來帶著他們往那處軒館走。
這處軒館就在何府的湖邊,應當是平日觀景所用。顯然是落鎖有一陣子了,除了床鋪打掃的還算干凈以外,其他家具上都落了些灰塵。
勁山先生就把海柔放在床榻上,又捏了她的手給她診脈。
“你不必擔心,方才她嗆進去的水大部分都已經被我逼出來了,此時還有些殘余。她這樣虛弱,主要的原因還是受驚過度罷了。”
有勁山先生在此,其他過來看熱鬧的娘子當然就不能進來了。嚴氏張羅著請大夫,此時也不在屋內。
海柔已經又昏睡了過去。盡管屋外有許多人,屋子里清醒的卻只有他們兩個。
沛柔替海柔掖了被子,就站起來真心實意的給他行了個禮。
“先生救我姐姐的恩情,我姐姐醒來之后我一定會代而傳達的。”
他方才才最喜歡別人報他施予的恩情。
勁山先生就笑了起來,語意輕快,并沒有接她的話,“我聽徐家的五姐會來何家做客,今日穿的是玫瑰紫的比甲,如珍珠一般的漂亮。”
“卻還沒有見到,倒是先見一個穿著玫瑰紫比甲的姑娘落到了水里。”
“這世間美人難得,還沒有長成,去禍害無數的少年英雄,怎么能夭折在這一方靜水里,所以我才出手相救的。”
勁山先生的這番話她聽懂了,他以為落水的是那位“漂亮的如同珍珠”的徐家姐,所以才出手相救的。
徐五姐是她,穿玫瑰紫比甲的原本也是她,這是要她來報他今日救海柔的恩情。
可是他是怎么看見落水的人穿的是玫瑰紫比甲的,明明她一聽見聲音也往那邊望了,卻什么也沒有看見。
勁山先生就從床榻上站起來,站在沛柔面前。沛柔只能到他的腰身處。
沛柔明白了他的意思,漸漸的紅了臉。
但她也從來不是什么扭捏之人,“先生的不錯,今日出門我原本著的的確是我姐姐身上這件比甲,先生也的確救了我姐姐。這份恩情,我自然也是要回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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