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的結尾,是林霰站出來告訴沛柔,凝香露的毒好解。甚至不需要他把脈,只需要每日定時服用一種丸藥即可。
不過,那個孩子即便出生,恐怕將來的身體也會非常弱。
他問明白了嘉娘的情況,回屋子里制完了藥丸,告訴沛柔如何服用之后,就和齊延一起往何閣老府去了。
即便齊延他做不到,即便那日的事情都被解決。可是覆水難收,她會努力做到她的那些。
沛柔也沒時間傷春悲秋,第二日進宮去找了太妃,明了一切,讓太妃借故把嘉娘召到了壽康宮里。
她原本也不擅長和宮里的這些人斗心眼,后面的事情,自然會有太妃處理。
四月氣總是不好,沛柔也就總是打不起精神,連她的白貓六月都不愿意和她呆在一起。
六月也已經有六七歲大了,不再像從前一樣活潑了,不知道她還能陪伴它多久。
五月居然來的這樣快,終于到了海柔出嫁的前一日。
這一日沛柔起的很早,看著織夏給自己梳了雙刀髻,戴了嵌寶石海棠花的步搖,捧著早已準備好的為海柔將來添妝的首飾盒子,往蕙草堂去探望海柔。
一進了五月,海柔就頗有些焦慮,一忽而覺得自己要戴的鳳冠上的寶石成色不好,要另拿了成塊的紅寶石去鑲。
一忽而又挑剔嫁衣的毛病,這里收的太緊,那里收的又太松,把潤柔和來幫忙的陸氏都指使的團團轉。
常氏還是沒有被太夫人解了禁足,即便常毓君和祝煦憐十分迅速地在四月里成了婚,她仍然覺得海柔不該嫁給萬長風,口口聲聲要與海柔斷絕母女關系。
海柔私下里哭過幾回,后來也就漸漸地好了。
她也是即將出嫁為人婦的人了,不能如從前一般遇到事情就只知道逃避。而有些事情,恐怕也真的只有時間才能證明。
重活一世,除了太夫人,沛柔幾乎花了最多的時間和精力在海柔身上。
有時候一個恍惚,她都覺得海柔不是她的姐姐,而是她的女兒一般。
而海柔的婚事也向她證明了,有些事情分明是能被改變的。
只要她再努力一些,犧牲一些,將來徐家一定不會落到前生那樣的境地去。
沛柔到蕙草堂的時候,只覺得花木掩映之外,全都是艷麗的紅色,令她心生歡喜。
海柔也才剛剛起來,正半閉著眼睛坐在妝鏡臺前,由著遇秋替她打理頭發。
長到這個歲數,若是沒有煩惱,海柔也還是和時候一樣起不來床。
沛柔就站在遇秋身邊,替她遞著首飾。全都是她為海柔添妝準備的。
最主要的一支金鑲紅寶石累絲滿池嬌分心是早前她去羅幕翠訂做的。滿池嬌雖然指的是池塘中的花鳥景色,可多半是鴛鴦,是祝她與萬長風百年好合的。
另外也有配套的幾支散釵,以及項鏈耳環等物。
頭上越來越重,海柔才漸漸清醒過來,“哎呀,遇秋,你給我戴這么多首飾做什么?”
一面,一面從鏡中看見身后的沛柔,立即轉過身來,“五妹妹,你怎么來了?”
一時間在房中伺候的眾人就都笑起來。
“三姐真真還是這個三姐。從奴婢出去時就是這樣,回來了還是這樣。”折蕙端著早膳進來,笑著打趣了一句。
明日她會作為海柔的陪房一起到萬將軍府去。
站在一邊的迎夏就笑道:“折蕙姐姐倒不是折蕙姐姐了。出去時是個大姑娘,回來時候卻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了。”
折蕙就要上前來擰迎夏的嘴。
遇秋手上的活卻還沒有停,海柔再三要求,讓她把其他的發釵都取了下來。遇秋無法,就把取下來的發釵放在了妝鏡臺上。
海柔這才發現這不是她原本擁有的首飾,“咦,這是從哪里來的,我怎么沒有見過。”
“你當然沒見過了,這可是前幾日才到我手上的新鮮東西,是給你添妝的。”
沛柔也拿起一根釵子,放在手中仔細把玩。近幾年羅幕翠換了打首飾的師傅,如今做出來的東西也算是極好的了。
海柔聽完,就對遇秋道:“那我不要戴了,你都給我取下來吧。我妹妹送我的東西,我將來要傳給我女兒。”
“滿池嬌的首飾,婚前戴確實不太合適,三姐姐今日想必還要見許多人。”
沛柔被她逗笑,“還沒有成婚呢,就想著女兒了。你這樣,可是怕我將來不給外甥女買首飾不成?”
海柔微微紅了臉,“五妹妹別取笑我了。”
沛柔卻道:“其實三姐姐的也不錯,明日就成婚了,想必離我的外甥女出世也不早了。”
海柔更是羞惱,去看沛柔帶過來的箱子,惡狠狠道:“如今也別管什么女兒不女兒的了,你今日給我的首飾若是不給足了,你可休想過這關。”
可一打開箱子,卻只見了一只翡翠玉簪,和一對翡翠手鐲,另有一支當年太夫人賞的點翠牡丹紋長簪。
玉簪是當時潤柔懷孕,她們要往西北寄東西過去,海柔拿了沛柔做的衣裳鞋襪之后,賠給沛柔的。
手鐲則就是沛柔初初進府時,常氏賞的那一對。一只早已經送給過七歲的海柔,她又還給了她,如今這一對,都由十七歲的海柔所擁櫻
海柔當然也認出來了,一下子就沒能夠忍住眼淚,抱著箱子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五妹妹……我……我不想和你分開……你和我一起去萬家吧……”
沛柔也忍不住,漸漸地紅了眼眶,只是拿帕子壓住了。
“三姐姐,那可不行,將來我也是要嫁饒,我跟你去萬家,萬姐夫又沒有兄弟,我嫁給誰去?”
海柔聽了,又想哭又想笑,只是伸出手去,捏了一下沛柔的臉。
沛柔就伸出手去,比了個“一”,“三姐姐,往后你只能再捏一下我的臉了。”
兩姐妹終究都沒能忍住,在蕙草堂里哭做了一團。
五月初六,宜嫁娶,海柔出閣。
才是五更,作為新娘子的海柔就要起來梳妝了。
這些年海柔幾乎沒有吃過什么苦,雖然前陣子為了婚事鬧成了那樣,可這一兩個月間好吃好睡,又養了一身白白嫩嫩的好皮膚。
她生的肖似母親常氏,也是個標致的美人。今日化了新嫁娘的妝容,更是明艷動人。
萬長風前來迎親的吉時定在巳正,此時色還早,她們這些做姐妹的都聚在海柔房中陪伴她。
燕梁并不流行哭嫁,昨日她和海柔痛哭了許久,昨夜又宿在松鶴堂和太夫人了一宿的話,今日也只是為她高興而已。
海柔與萬長風一路走來,實在很不容易。而且這樁婚事對徐家而言,其實也有著很不一樣的意義。
海柔正在和姐姐潤柔話,也不知道了什么,瞧著又有想哭的意思。
萬家請來的媒人,柏老大饒二兒媳林夫人就忙笑道:“花了一個時辰才化好了這妝,三姐可千萬不許哭了。”
“若是把妝哭化了,再花上一個時辰,只怕新姑爺等不得,要把國公府都給拆了。”
大家就都笑起來。
海柔便道:“想著要和姐妹們分開了,實在是有些舍不得。”
“不瞞您,雖然我知道婆家的人都很好,婚前也都見過,可我心里還是有些慌慌的,怕自己做不好。”
“國公府的姐教養就是好,彼此間都是和和氣氣的。不像許多人家,姐妹在家為了些針頭線腦的東西,都斗的烏眼雞似的。”
“人家出嫁都是舍不得父母,三姐倒好,只是舍不得姐妹。只可惜二太太身體不好,實在起不來床,心里定然也很是舍不得三姐呢。”
林夫人并不清楚內情,會這樣想也很正常。一時間屋內眾人面色各異,只是粉飾太平而已。
清柔還沒有到十周歲,還是給姑娘。和沛柔與海柔時候相比,清柔的性子實在被柯氏養的太靜了,起話來,活脫脫一個女學究。
她和其他姐妹的年紀差的都有些多,家里這些事情,柯氏大約也從不會給她聽,因此她倒是不覺得有什么。
沛柔看了一眼沐柔和潯柔。郭氏過世未滿一年,她們倆其實都還沒有出母孝。
潯柔還好,她向來是八風吹不動的性子,看著海柔滿頭珠玉,也并沒有任何羨慕的神色。當著眾人和海柔話,眼睛里都沒有多少笑意。
可沐柔卻不同,她看著海柔今日風光,眼睛里是掩飾不住的羨慕。
她仰仗的不過是生母姚姨娘在四房的寵愛罷了。
但四叔母去后,或者是與發妻到底是有些感情的,四叔父居然就很少再去姚姨娘房里。
出了孝期,四叔父是一定會再續弦的,到時候新夫人年輕貌美,哪里還會再有姚氏的位置,她將來要親,又不知道能落到哪里去了。
林夫人渾然不覺,安慰海柔,“哪個娘子上花轎之前心里不慌的?當年我上花轎之前,還踩了自己的裙角摔了一跤呢,你看我如今,還不是好好的。”
“三姐心里若是慌張,不如再問問你這些嫂嫂,你們年紀相近些,或許更談得來。”
陸氏和劉氏就都上前,笑著和海柔起話來。
沛柔只是坐在一邊,靜靜地看著海柔的笑臉。如愿以償,她其實也很羨慕海柔。
色逐漸亮起來,前院歡笑聲驟起。送君千里,也終有一別。
海柔站起來,和房中的眾人揮手作別。喜服的袖子隨著她的動作落下去,如雪的皓腕上,正戴著一只翡翠玉鐲。
石榴花已經開地如火如荼,很快又會是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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