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了晚膳,眾人心思各異,自然也是不會在一起賞月的。
沛柔樂得自在,齊延一直等著她,幫著小張氏把桌椅收拾了,她就與小張氏道別,與齊延攜手回了嘉懿堂。
丹若園雖小,可有心愛之人在旁,一路行來,又有朗月清輝時時相伴,她也覺得很好。
等回了嘉懿堂,齊延讓人在海棠花樹下擺了躺椅,想與沛柔一同賞月,她卻問起了前幾日齊延說了要畫的那副月下老人的畫。
“前幾日你說要畫,這幾日我忙忙碌碌的,也沒什么時間同你在一起。今日就是十五了,你畫的如何了?”
齊延就望著她白凈的臉龐笑了笑,“已畫得了,在我的書房里,你可要與我一同去看看?”
沛柔就點了點頭,“自然是要去的。這幾日我總覺得你好像有幾分躲著我似的,總是在書房里呆著不出來,還以為你是怕我問起,所以不敢同我說呢。”
“哪有,何時躲著你了,你又冤枉我。”齊延做出夸張的神情來,“那就走吧。”
沛柔就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乖巧的像一只小動物。
齊延心生憐愛,對她道:“從前你養的那只叫六月的白貓已經走了,不如我們往后一起養一只小狗吧。你喜歡什么樣的小狗?明日我去看看,買一只回來。”
沛柔搖了搖頭,“六月走的時候,就臥在我腳邊。它陪了我六七年,可我陪它的時候卻很少。”
“我對它的愛是獨一無二的,若養了別的小動物,我老覺得好像是把對它的愛移情了似的。”
“而且它們的生命太短,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很開心。離開了,我卻要難過許久,往后還是不要了。”
沛柔抬起頭用明亮的眼睛看著齊延,低聲道:“往后還是好好養孩子吧。”
忽然霞飛雙靨,嬌艷如花。
齊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舍不得移開,正色道:“也是。畢竟我的夫人,才是這世間最可愛的小狗。”
沛柔愣了一刻,才反應過來他方才罵她了。立刻就松了與他牽著的手,追著他要打他。
齊延也知道自己說了討打的話,早已經準備好逃跑,他們就在回廊上追逐起來,笑聲傳到府中其他人的院落中。
齊延真要逃跑,沛柔自然是抓不到他的。他卻沒有用全力,只是永遠保持著離沛柔兩三步遠的距離。
世人都說月華如水,是冰冷的。很奇怪,沛柔卻覺得那一日落在她身上的月色是溫暖的。
很多年后再回憶到這一夜,她也仍然能感覺到月光停留在指尖時的暖意。
齊延的那一府月下老人圖果然已經畫好了。
月老面容慈和,須發皆白,一手拿著紅線,一手拿著姻緣簿。作畫之用心,不亞于今年她生辰時,齊延送她的那副鰲山華燈圖。
齊延將它掛在書房內室的墻上,已經在畫像前設好了香案。點燃了六支檀香,遞給了她一半。
他們就在畫像前的蒲團下跪下來,虔誠地拜了三拜。
之后沛柔仍然閉著眼,許著她的心愿。齊延卻悄悄睜開眼,望著神情認真的沛柔。
前后兩生,她對他的愛意一直都是這樣純粹,帶著幾分天真的。可前生他想要的太多,想要給她的也太多。
他總以為只有自己功成名就,才能真正與她相配,才能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下,一世安穩。可如今想來,那時他根本也不過是為了他自己。
功成名就的是他,權傾朝野的也是他,她根本沒有從中得到一點點的愉悅,受到的只有傷害,一步步地讓紅顏成了枯骨。
他從沒有考慮過,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今生她需要的也還是很少,幸而他都有,也都能給。等帝位之爭平定,阮家冤屈洗雪,他們就能長相廝守,永遠不分離了。
沛柔忽而睜開了眼睛,轉過頭看著他,甜甜地笑了笑。齊延也望著她笑,將她扶了起來。
“除了月老的畫像,梅逸先生還刻了兩枚‘愿生生世世為夫妻’的圖章,與他的夫人一人一枚。正好你相公我也懂得些纂刻的事情,所以我已經刻好了。”
齊延同她說了之后,她也趁著空閑的時候,看完了他說的那一卷《閨房記樂》。
她知道齊延會纂刻圖章,那時候她看到,就也想讓齊延刻這兩枚的。沒想到他把事情做到了前面去。
她就高高興興地同齊延走到了他書桌前。
齊延的書房還是像前生似的亂七八糟,沛柔卻也習慣了,并沒有說他什么。
齊延就拿出他刻的印章給沛柔看,“這一枚是雞血石的,是給你的;這一枚是田黃石的,我自己留著,往后通信的時候,便可用印章蓋在最后。”
齊延在心里嘆了口氣,這兩枚印章,馬上就要派上用場了。
他看了一眼把他那一枚也要了過去,拿在手中細細賞玩,興致勃勃的沛柔,此時就已經生出了些不舍來。
齊延好像能把什么事都做的很好似的。
這兩塊石頭的質地都很好,雞血石的血色艷麗且活,沒有瑕疵裂紋。田黃石看起來通透明凈,如蜂蜜一般。
雞血石的那一枚雕刻的是沛柔的屬相,是一只長毛的獅子狗。田黃石的那枚,則是一只捧著桃子的猴子,神情活靈活現。
再翻過來看上面纂刻的文字。齊延用的是隸書,字形古樸。
“愿生生世世為夫妻。”當時讀書,只為字里行間流露出來的真情感動,可現下看來,卻覺得有幾分肉麻,讓她的臉又紅了紅。
她見齊延看著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讓他找了印泥與紙張出來,她想試一試。
齊延從命,很快從一堆亂七八糟的書本下面找出了一盒印泥。紙是灑金紙,配上紅色的印記,別有一種旖旎情思。
沛柔用自己的印章在紙上落下,齊延也拿起他那一枚,就印在沛柔旁邊。沛柔又起了壞心思,重新沾了印泥,在他手上也蓋了一個。
齊延只是望著她笑,沒有說什么。沛柔就變本加厲,連他臉上也落了一個。
“愿生生世世為夫妻。”
愿永遠她都有這個心愿,那樣的話,她和齊延,一定是過得很好的。
齊延只是看著她,靜默了一會兒,下一刻便將她拉進了懷中,捉住了她的唇瓣。不用他費心思去撬她的貝齒,她的唇舌已經與他交纏在一起。
她愛他已經愛了兩生了,接下來若有生生世世,她也仍舊會愛他。
纏綿過幾息,兩人都有些面紅耳赤了,方才分開來。齊延書房內室的床她有陰影,不愿意在此地。
齊延就讓她把印章收好,自己去凈了面,牽著她的手回了嘉懿堂。
中秋之月不賞,實在是可惜。
如今已近亥正,想必天涯共此時的人已經很少。即便她也知道霜娥慷慨,分給世人的都是一樣的月光。
可她仍然覺得,看著它的人少些,它分給她和齊延的月光就能更多些。和齊延在一起越久,她好像也越貪心了。
沛柔與齊延并排躺在搖椅上,共飲一壺桂花酒。
柯氏早早退居熙和園,陸氏要比前生更忙。可她卻仍然花心思做了桂花酒,給沛柔送了許多。
新酒的味道不如舊酒醇香。
早前幾日齊延便將海棠花樹下的從前他埋下的酒挖了出來,將新酒埋下去,靜靜等待來年東君。
齊延雙手交疊,別在腦后,看起來很是慵懶,“去年今日,我剛剛從貢院中出來。時近黃昏,中秋之月出于溟溟,已然高于垂柳梢頭。”
“那時候我就在想,鄉君應該是在做什么呢?”
“她可還記得,上元之夜,我與她在金水湖上泛舟,曾經賒來一段中秋的月光,若她立于中庭月下,可也會如我一般覺得,今日的月光,遠遠不如上元時明亮。”
那時候沛柔才剛剛決定要嫁給柯明敘為妻子。有家人朋友在旁,一如過往的十數年,她卻覺得她的心是漂泊無定的。
那時候她安慰自己,只是才定下人生未來之路,所以還有些不習慣。不肯承認她今生的這顆心,也從來都是在齊延身上的。
沛柔輕輕地道:“她也記得的。明知中秋之月并不如上元時皎潔,她是一眼也不曾望的。幸好月中的霜娥沒有生氣,今年的月光,便如去歲上元時一樣美麗。”
齊延沒有說話,只是伸出了一只手握住她的,與她十指相扣。
“上元的時候,你就知道中秋時你會在貢院了,是不是?你都沒有告訴我。”
齊延就笑了笑,仍然望著天邊的明月。
“即便我不是在考試,你也要同你的家人在一起。中秋是團圓之節,我注定是不能與你在一起。”
“何況人生須臾,能陪伴于家人身邊的時間其實實在很少,這也是應當的。”
更何況她那時已經與柯明敘有了婚約,她不能對不起他們三個中的任何一個。
“原來以為還要辜負一兩次追月之月,卻沒想到今年便能與你相伴于月下,我實在覺得,上天待我不薄。”
沛柔將他的手抓過來,放在眼前。他面頰上的印泥已經洗去,手上的那個,她卻怎么也不肯讓他洗掉。
此時那八個字就在她眼前,也纂刻在她心上。
“愿生生世世為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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