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后第二天,沛柔仍像往常一樣在黃昏時去二門上等著齊延回來。
齊延的神色看起來有些不豫,卻在見到沛柔的一瞬間將這情緒掩去了,他攬了沛柔的肩膀,“此處風大,天氣已經轉涼了,往后自己要多注意些。”
沛柔有心想問問他發生了什么事,見他不愿說,就也罷手,“我知道了,你清早出門也不要嫌麻煩,該加件披風才是。”
齊延就輕輕笑了笑,“知道了。不過最近這一段時日,你都不要來二門上接我了。”
沛柔就疑惑的望了他一眼,“為什么?”
“臨近今上萬壽節,他想看天下海清河晏,工部也有許多事情忙碌。有些跑腿的活,自然就交到我這樣的小蝦米手里,所以未必能準時回來。”
“我未必能準時回來,難道連累你在這傻等么?若是到了晚膳時分我還沒回來,你先用便是。”
沛柔聽完,就覺得心里有幾分不高興,他們原來相處的時間她就已經覺得不夠。
齊延自然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好好做事,將來怎么升官發財。”
“你在娘家時得了宗室的‘鄉君’封號,在婆家,我怎么也該給你掙副鳳冠霞帔回來才是。”
沛柔還是覺得有些失落。“我不要鳳冠霞帔,我只要你同我在一起。”
齊延就停下來,雙手攬著她的肩膀,笑盈盈地看著她。沛柔仍然垂著眼簾,不肯與他對視。
“不過,在這之前,我帶你去京郊玩兩天,好不好?”
沛柔就抬起頭來,“為什么?才說了官署里很忙,你怎么又要請假?長官也能準了你?”
“你怎么好像比我的長官還不高興似的。”
齊延嗔了她一句,“我畢竟是今上親自塞進去的人,他們也不敢拿我怎么樣。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才要在官署里當牛做馬的。”
“至于為什么,你為了中秋的事這樣忙碌,為夫看了也不忍得的,所以帶你出去散散心。”
沛柔信以為真,反而有幾分不好意思,別開臉,道:“若是這樣,還是別去了。我并不覺得很辛苦。與其出門玩兩日,還不如每日你早些回來陪我。”
“你怎么這樣可愛。”
齊延看著沛柔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到底還是笑了一陣,才對沛柔道:“可還記得永寧郡王世子新婚那日你遇見的明慶王世子?”
“他與我是好朋友,好不容易來一趟燕京,我總該陪他幾日吧?”
沛柔就皺了眉,在他肩上狠狠掐了一把,“原來是要我去做陪客。”
齊延就忍著笑問她,“那你去不去?明慶王世子妃是去的。”
沛柔咬牙切齒地道:“當然去!”
齊延就一路大笑著同她回了松鶴堂。
第二日一早,沛柔就與齊延一起騎馬往灞水碼頭去。
這時雖然還是清晨,水面上的霧氣也沒有散盡,可碼頭上迎來送往,已經十分忙碌,一派欣欣向榮。
等到了碼頭上,沛柔下了馬,才突然想起來問齊延,“世子妃不是說想去看看香山紅葉的么?怎么想起來到灞水上行船?”
齊延一邊護著她,以防她被來去匆匆的船工撞到,一邊道:“驗之他們在世子婚宴之后便去了香山,昨日方回。至于灞水行船,卻是我的主意。”
“一來灞水廣闊壯麗,我們要坐的船也非一般的游船,你應當也是沒有坐過的。二來么,我們也并不只是坐船,特意讓你穿了胡服出來,待會兒帶你去山間游玩。”
同齊延成婚之后,她漸漸地又養成了前生那種萬事不操心的心態,總歸齊延帶她出來,總會將事情都安排好的。
她就和齊延點了點頭,和他一起上了一艘中等大小的沙船。
沙船底平,方頭方尾,多桅多帆,甲板上卻很寬敞。想來若是夜間他們在此留宿,坐在甲板上觀銀潢之影,一定別有一番滋味。
前生沛柔小時,曾經被父親帶著坐過一次沙船,后來就時常想著。但那時候定國公總不在家,她漸漸地也就忘了。
如今倒是有種故地重游的感覺。
沛柔正在甲板上好奇地四處觀望,就聽見齊延對著船下的人大聲說話,“驗之,今日你可是遲了,若是再遲些,今日恐怕就不能出發了。”
燕梁對船只的管控很嚴,想要在燕梁各條河流中航行的船只,都要提前和官府報備,定好出航的時間才是。
沛柔就連忙在齊延身邊站好,做出端莊的樣子來,望著船下的人微笑。齊延看了她一眼,朝著她做了個促狹的表情。
明慶王世子景理回頭將馬車上的世子妃扶下來,一邊道:“我家夫人不比鄉君會騎馬,自然來的沒有你們快。”
難怪今日早晨齊延一反常態的有些急躁,想要她動作快些,原來是還和個孩子似的與景理爭勝。
她就嗔怪地看了齊延一樣。
齊延望著她笑了笑,一手別在身后,身姿筆直,等著景理與絮娘上船。
絮娘上了船,就和沛柔相互行了禮,攜手說話。此時沙船已經開始在灞水中航行,兩邊的景色慢慢向后退去。
絮娘是淮安謝家出身,是詩書傳家的大族。
這樣的人家,都信服“女子當以貞靜為要”,自然是不可能像沛柔和瑜娘一般學騎馬的,更遑論在街市上騎馬了。
為了今日出門方便,絮娘也同沛柔一樣穿了胡服,不過她倒是有些不習慣,“沛娘你穿這胡服倒是十分英氣,頭發也生的好,只這樣隨意綰起,也覺得好看。”
今日齊延騙她說她們要遲了,又到底是要見客,不能太失禮,沛柔就讓織夏給自己簡單地綰了個朝云近香髻,左右兩邊各用了一只點翠草蟲金簪。
耳飾也只選了一對極小的點翠累絲流蘇耳環。
“絮娘姐姐是江南人士,穿不慣胡服也是有的。難得做這樣的打扮,叫人耳目一新。”
她話音剛落,齊延便笑道:“別光顧著說話了,也看一看灞水上的景色才是。”景理也朝著絮娘招手。
沛柔就笑了笑,松了手,站到了齊延身邊去。
此時已經過了辰正,水面上的霧氣漸漸散開了。今日天氣不錯,紅日懸掛于中天之上,令灞水千里水面,都泛起了粼粼波光。
“與灞水一比,金水湖便又算不得什么了。等晚上我們回來,就在船上過夜,好不好?”
沛柔好不容易才把落在遠處千帆之上的目光收回來,看著她眷戀了多年的少年,“好,我都聽你的。”
齊延就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裝的這樣乖巧。嘴上說都聽我的,還不是因為我說的話合了你的意。”
沛柔不以為然,“那是自然的了。你說的話若是不合我心意,我為何要聽你的。”
齊延就站在她背后,將她圈在懷中,他的手就放在沛柔的手上。
“是,你說的都對,此后我一生要做的事情,也只有揣摩你的心意罷了。”
甲板之上還有別人,沛柔有些不好意思,就在他懷里掙扎起來,“別鬧,有人看著呢。”
齊延卻沒有理會她,反而將下巴擱在了她肩頭,“有誰看著?你回過頭去看看,驗之夫婦又在做什么。”
沛柔從善如流,回過頭看了一眼,而后立刻紅著臉轉了回來。
景理與絮娘站在甲板另一側,景理也站在絮娘身后,摟著她的腰,在她耳畔說話,瞧著便要親上絮娘的面頰了。
沛柔就瞪了齊延一眼,“你不正經,你的朋友也不正經。都是些登徒子罷了。”
不過,齊延的朋友,似乎也都是婚姻幸福之人。
齊延就在捉來沛柔的手輕輕吻了一下,“和自己的夫人親昵些,也叫登徒子么?食色性也,你我夫妻,夫人未免也太嚴格了些。”
沛柔的臉就又紅起來,“你總是有這樣多的話說。”
“你不知道,驗之可不是什么好人。”
齊延抱怨道:“他和世子妃比我們早成婚一年,這一年里,他每每與我通信,必然要與我說世子妃如何賢惠,如何與他舉案齊眉。”
他低頭看著沛柔,“那時候我心中思慕的美人于我而言,是其室則邇,其人甚遠。有多少個夜晚,我想她想的都睡不著。”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如今日一般,將她摟在懷中。”
沛柔就笑道:“豈不爾思?子不我即。如你早些能與我說清楚,自然也不必日日這樣焦慮了。”
齊延就笑了笑,指點著過往的行船叫沛柔看。
若他沒有能在那一日醒來,他們今生恐怕還是要錯過的。
沒有經歷過永承年間諸事的齊延面對她的時候太懦弱,也太想當然。他沒有信心能將懷中的這一朵花保護好,卻就那樣放任她被日曬風吹。
真是很奇怪的想法,可前生的他居然就這樣做了。
時隔多年,若不是他能想起今生他重生之前的記憶,體會到“他”那時的心境,恐怕就連他自己都很難理解。
他把懷中的沛柔圈的又緊了緊,引來她一陣嗔怪的低呼。甲板另一邊的景理夫婦頻頻回首,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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