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妃姐姐是從來不打誑語的,今日怎破了戒了?”全神貫注窺視機會的劉昭容,可算找著了一個切入口,連忙插話參與進來,語氣不屑中帶了三分嘲諷。
“這分明是昨日姐姐聽聞懿妃妹妹病了,親自為她熬羊湯時燙的,不想昨日出了力傷了手,一番好意還被拒之門外許久,若不是她和陛下鬧了那一陣,恐怕昨日就算等一天,也不見她會露面領情啊……”
然而她二人從來是雷聲大雨點小,糾結了許久,誰都沒敢開口,最終又都默契地將目光投向了凌妃。
凌妃臉上笑容中的和善與平時無二,一直笑盈盈地瞧著虞昭,被旁邊侍女悄聲拉了拉衣服袖子才回過神來收回實現,立刻察覺到對面兩人期盼的目光,斂了笑容垂眼思慮一瞬,復抬頭看向虞昭,說出口的,卻是關切。
“妹妹臉龐的這傷可有大礙?女子最重容顏,萬不能如那孫庶人的愿,留些疤痕毀了妹妹這傾城品貌,恰好姐姐宮里調制著許多去痕養膚的面霜凝膠,今日特地帶來了些來,妹妹若不嫌棄,可試一試。”
一列瓶瓶罐罐,凌妃不厭其煩為虞昭詳細講述著用途療法,看起來如驅世間疾苦救世人性命的醫者般懷有一顆仁心。
“多謝你費心……”虞昭腦子里只顧著想應對之策,思緒凝聚,聽不進去她一番好心好意的介紹,只只一昧的點頭道謝,卻無意間瞥見,她拿著藥霜的手上,映有好大一片燙傷一般的紅腫。不忍奇怪問道:“你這手,是怎么弄的?”
聞虞昭問及此事,凌妃興致勃勃地講解驀然停了,不由自主將手握緊往袖子里頭縮了一縮,尷尬地笑了兩聲,寬慰道:“不打緊,妹妹不必擔心,是我自己不小心翻了湯婆子燙的。”
再次邁步至外殿中落座時,眾妃們洋洋得意,只覺大快人心。方才因吃醋捻酸生出得不愉快全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盡是幸災樂禍,和那滿腔恨意即將得到發泄的快感。
坐下后,放眼四下,眾妃們皆是忍不住喜形于色,興奮地眼睛直發亮,互相你瞧我我瞧你,打著意味不明的眼色,好似在互相打氣一般,心照不宣地在暗里摩拳擦掌,預備將這來之不易的機會發揮到極致。磨尖了牙齒,惡狠狠得想到,就算這一口將虞昭咬不死,也必得讓她成個半死不活的廢人!
剛才還在內殿門口撒潑打滾受人鄙夷白眼的劉昭容,此時一躍成了位功臣,連舉止都變得端莊起來,將身板直挺挺立著,端坐在椅子上,嘴角勾了一抹得意的笑,漫不經心的抬起食指敲著桌子,如等待鳴鼓開堂審罪犯的青天大老爺般威風凜凜。
說著,凌妃全然視若無睹眾人臉上那失望的神情,低聲吩咐侍女拿了個錦盒上來,親自起身端著,至上位打開給虞昭看,將各類霜藥一瓶瓶拿起,耐心為她介紹著各自的療效與方法。
“這雪顏膠,是要等你傷口脫了血痂后,再敷于疤痕處,不出一月,便可將那傷口留下的痕跡褪去,如肌膚一色。這玉肌膏,是你臉上傷口愈合前,涂在血痕周遭,防止蛻皮起膿的,不過這東西萬不可碰于口子里的血肉之上,這晨露脂……”
也不發話,虞昭先是接過侍女遞過來的茶盞,慢條斯理拂開蓋子吹一吹,小口小口的飲著,打算潤好嗓子做預備,才能好好與面前這幫人打周旋。
許是誰也不料被抓了鑿鑿罪名后,虞昭會如此淡定,周遭的嘈雜默然一陣,又料定她這般姿態不過是虛張聲勢,劉昭容和張淑容對視,眼神中互相帶著鼓勵暗示對方,好似都想讓對方來起這個頭。
誰想楚子凱西去一行,帶回了虞昭這個人,讓守了多年活寡的這些女人們,見識到那冷心帝王不留余地付諸于那一人的盛寵柔情,從前淤積的那些灰心喪氣,全然就變成了熊熊妒意,扎得整顆心又酸又疼,誓要拔出那肉中刺才能痛快。
上天有眼,苦苦窺視那樣久,竟是無意間讓她們破獲一樁可令那擋路石倒霉受懲,甚至于粉碎喪命的荒唐事。
墻倒眾人推,滿宮里的人都在遵循著此理,到底還是凌妃與眾不同,不管何時永遠充當著那個最會做人的角色,對虞昭的恭敬與從前無二,依然堅持帶著諸位位分低微的嬪妃們起身,屈膝行禮道:“懿妃娘娘安。”
“免禮,”
如今雖是戴罪之身,虞昭覺得,倒也不必自貶身份,坦然點頭受了凌妃一行人的禮,又冷眼掃了一眼將得意神情掛了一臉的劉昭容趙貴人等人,自顧自走至上位坐下。
片刻后,終于聽里頭那門打開的聲音,眾人這些日子在虞昭面前做小,受憋屈受了這樣久,早就想甩臉子發泄心中不滿了,此刻那握住了虞昭的把柄,全然已經把她當做一個犯人看待,再不想端著先前對她那卑躬屈膝的好態度。
見虞昭出來,眾妃們穩坐如泰山,眼睛抬都不屑抬一下,把她當空氣一般視若無睹,斜著眼睛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嘴上顧著自己聊自己的話頭,壓根沒有要依規矩起身行禮的意思。
當年嫁于楚子凱的眾妃們,原都是懷著溢滿了春心的歡喜被抬進宮里來的,本都以為自己今生會得那人上人的憐愛疼惜,榮華與情愛并得,不想最終得他賜予的,卻是無邊寂寞和心灰意冷。
空床獨枕睡慣了,眾妃們懷著熱情卻將冷落受盡,起先確實是滿腔不甘,可看看周遭的女子,何嘗也不是如自己一樣,日復一日守著漫漫長夜,卻永遠盼不來天子臨幸的宣駕聲。
所有人都同樣可憐可悲,便不必再費心思去恨誰為難誰,她們漸漸便以為,是天注定,今生削尖了腦袋才攀上的夫君,本就是個天生不帶情根的冷心人,于是互相同病相憐過著,宮中倒也相安無事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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