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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蘇芙覺得是如此的漫長。

林晏與那位神秘貴人單獨密談，已經過了足有一個半時辰，可那扇朱漆梨木門卻還沒有打開。

明知談得越久，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可她還是忍不住擔心。也許，這就是所謂的關心則亂吧。

可那幾位侍女卻紋絲不動，就仿佛幾尊沒有生命的雕塑一般。

終于，門打開了，一大一小手牽著手走出來，那名貴夫人頭上垂著紗幕，讓人看不清容貌。

而林晏的臉上卻有微笑，只是眼圈微紅，一看就是哭過的。

神秘貴人伸手摸了摸林晏的頭，兩名侍女抬來一乘軟轎，在所有人的恭送下，迤邐遠去。

林晏面色復雜地目送她消失不見，這才大步向蘇芙走來，“我們也回去吧。”

王靖之態度恭敬地將他們帶回前廳，林家眾人早就吃過了飯，坐在那里等得心焦。

此時見他們出現，立刻滿臉堆笑地站起來。

“晏兒，貴人可滿意？不知是哪一位？”林見深小心翼翼地試著詢問。

王靖之知道這問題會讓他為難，連忙接過了話頭，“這位貴人為人低調，不過她既然賞識令郎，以后自然前程似錦。”

如此一說正好堵了他的嘴，再不敢隨便亂問，不過聽王公子的意思，那貴人應該還是滿意的。

連王家都得敬著的人，一定是貴不可言，只要得了她的青眼，以后找機會幫他美言幾句，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也。

這么一想，眼中禁不住射出貪婪的光芒，熱切地望著自家兒子，那夸張的表情，就連蘇芙在旁邊看了都覺得像吞了只蒼蠅般惡心。

不過她也有一事不明，為什么從頭到底吏部尚書王元仲都沒有出面，反而讓兒子在這里忙前忙后。

其中又是否有什么蹊蹺？

帶著這個疑問，一路打道回府，馬車上林晏一直沉默著，神情恍惚。

今日所聽到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一時半會兒的他還消化不了。蘇芙也沒有打擾他，兩人就這樣默默相對無言，各懷心事。

回到林府，林見深意猶未盡，專門將兒子叫到書房。

“有貴人賞識就要抓住機會，自己放機靈著點……”

然后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不外乎面授機宜，讓他怎么溜須怕馬，巴結逢迎等等。

林晏從小到大便練就了一身特殊的本領，對林見深的訓示自動屏蔽。

此時亦是如此，身體站的筆直，微微垂首看著自己的腳尖，林見深說得興起，完全收不住閘門，如銀河飛落滔滔不絕。

今日受到王尚書單獨宴請，本就激動不已，再加上林晏又意外受到貴人青睞，更是樂開了花。

趁著酒意給林晏大肆傳授經驗，這個兒子長到十歲，第一次覺得順眼了不少。

直說到口干舌燥，林見深才神神秘秘地問道：“那貴人到底是誰？你悄悄告訴父親，我不說出去就是了。”

林晏的回答卻讓他失望了，“我也不知道，但聽得好像是位公主，說我長得很像她的一位故人，具體的我也不敢問。”

“公主？”

琢磨了片刻，卻毫無頭緒的林見深只得作罷，當年王清蘊還是首輔千金之時，結交的都是些皇親國戚。

或者某位公主念舊，想提攜一番故人之子，也不是沒有可能。

總之就是好事無疑了。

這么多年來他仕途不順，總認為是受了亡妻拖累，也因此對林晏橫豎看不順眼。

也許那件事情隨著時過境遷，已經無所謂了。那么他是不是也該好好活動一番啦？

打定主意，林見深立刻待不住了，他得好好謀劃一番，看看從哪里下手。

“好好好，不問不問。以后遇見了記住我說的話，千萬要抓住機會。”

說罷終于大發慈悲揮揮手，“去吧去吧，早點休息。”

一轉身，林晏面無表情的臉上便浮起譏誚的笑容。別說他現在什么都沒有。

就算有一天他能夠封王拜相，第一個要打壓的就是他，又怎么可能讓他官運亨通呢，簡直就是笑話。

回到小觀園，看著屋里搖曳的昏黃燭火，冰冷的心突然又溫暖起來，嘴角不自禁地勾起一絲愉悅的弧度。

夜已經深了，蘇芙穿著本白色的棉布中衣，披著件淺青色的外裳，一邊看書，一邊不停地打著呵欠。

看見林晏推門進來，急忙迎了過去，“大老爺沒訓你吧？”

說著順手幫他脫去外袍，見他臉色還好，估計今兒也沒怎么挨罵，畢竟林見深今日心情應該不錯才對。

“提他做什么，反正不管他說了什么，我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一句不留就是了。”

這倒是個實話，聽得蘇芙都笑了起來。

林晏自去洗漱，等他從浴房回來，蘇芙正在幫他抖散被褥。

“今兒有些晚了，明日你還要去國子監應考，快些休息吧。”

可林晏哪里睡得著，就像個突然間得到了好玩具的孩子，沒人分享的話，又算什么快樂？

跳上床打了個滾，開心地問道。

“你就不問問我，到底有沒有認親？”

蘇芙好笑地搖搖頭，“你這么開心，還用得著問嗎。”

“哈哈……”

林晏罕見地爆發出一陣歡暢的大笑聲。

“你知道嗎？我開心不是因為多了一位身份尊貴的外祖母，而是因為，我終于有機會擺脫這個所謂的父親了。”

明明是快樂的笑，可蘇芙卻偏偏聽出了幾分悲涼。

“就算沒有旁人幫助，總有一天你也會獲得自由的。”

林晏點頭，“是啊，可是我覺得一天都忍不下去了。”

蘇芙沉默，這世上，歡樂總是那么相似，可悲哀卻各有各的理由。

這是個寂寞的孩子，哪怕身處繁華中，他的內心依然是如此孤單。

她很想告訴他，人生本就是一個越長大越孤獨的旅程，有一天當你驀然回首，會發現生命中所有的人都只不過是過眼云煙。

能夠始終陪著你到老的，也唯有你自己而已。

可她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這孩子的一生已經足夠凄涼黑暗，她至少該給他留一線光明的希望。

林晏的聲音繼續傳來，低沉如夢中的呢喃。

“只可惜了我母親，生不逢時，沒能等到這柳暗花明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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