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八。
自從兩國開戰,已經過了八天,這八天來整個越州人心浮動,惶惶不安。
隨著戰火的蔓延,邊境上的百姓開始拖家帶口地撤向越州城。
這么多難民的吃喝拉撒成了個大問題。
不過越州官府早有經驗,發動城內幾座大型寺院收容流民,一邊開倉救濟,一邊發動城內富戶施粥。
蘇芙的粥棚就開在越州最著名的白云寺旁邊,那里也是難民最多的地方。
越州人宗族觀念很強,每個村莊幾乎都是同姓,蘇芙直接包攬了兩座李姓村子的難民。
讓他們原來的族長、村長站出來維持秩序,女人們幫著熬粥生火,男人們就搬東西劈柴。
以她的經驗,人不能太閑了,否則就容易胡思亂想,甚至橫生事端。
果然幾天來,別處或大或小都有些爭執吵鬧,唯有她的粥棚前一直井井有條。
就連越州刺史張繼業都注意到了,派了手下文吏來請教。
蘇芙并未出面,而是讓能說會道的張小五來接洽。她不想和官府打太多交道,將來難以掩藏行蹤。
很快,越州城就全面推行了她的辦法,再加上戰事吃緊,也開始動員十六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青壯參軍。
不少人為了生計,明知戰況不佳,還是愿意入伍。因為越州官府許諾,凡是軍屬優先安排吃住。
反正也是個死,起碼還能讓家里人吃上一口飽飯。
蘇芙每天都在關注著戰況,李二他們剛開戰時回來過一次,后來便沒了蹤影。
只偶爾讓人報個平安,證明他們還活著。
盡管邢高熙親自督戰,越州軍全線壓上,可傳來的消息依舊不容樂觀。
邊軍一退再退,如今已經退了整整五十里了,據說他們打得十分頑強,死傷慘重。
但奈何失了先機,再加上南越國舉全國之兵,數量上懸殊頗大。
若不是仗著崇山峻嶺做屏障,易守難攻,恐怕早就一瀉千里,兵敗如山倒了。
所有的人都在苦苦支撐,等候著朝廷大軍的消息。
而此時的上京城,早就亂成了一鍋粥。朝堂上吵了幾天,依然毫無結果。
林晏心急如焚,他知道,要是不能用最快的速度支援越州,那么戰爭將會非常不利。
可沒有大長公主撐腰,他在軍中毫無資歷,那些將軍們也不可能信任他的能力。
漸漸的,已經開始有將軍倒向陛下,暗地里派人接洽。
他知道,這一局如果他扳不回來,從此以后在大梁便難以翻身了。
當晚,林晏正與幾名心腹幕僚商議對策,卻突然得到急報,大長公主病危。
之前按照董子瑞的說法,就算短期內她不會蘇醒,但也不至于惡化。
哪知道今晚卻忽然開始脈象紊亂起來,臉色蒼白,呼吸也開始時強時弱。
幾人聞言大吃一驚,急忙趕過去。
只見三位大夫正圍在床邊扎針,大長公主的頭上到處都是亮閃閃的銀針,像個刺猬一樣。
看起來十分嚇人。
“晚飯時不是還好的嗎?怎么一下子就成這樣了?”
秦楓急得臉上青筋直跳,但還是強忍著怒氣問道。
“老夫也說不準,感覺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刺激?”
這下子連林晏都有些不明白了,外祖母不是昏迷不醒了嗎,怎么可能還會受刺激呢。好中文吧
“我也只是懷疑,大長公主很可能還有意識,聽得到別人說話。”
聽到這里,林晏和秦楓的臉色都不大好,雖然不知道大長公主能聽見,但他們也下過嚴令,禁止任何人在府中討論戰事。
只是此時卻不是追究的好時候,只能先忍著,等把大長公主救治過來后再說。
董子瑞下針的手越來越慢,臉色也越發凝重,頭上開始冒出大顆的汗水。
見此情景,在場之人都生出不好的預感。
果然,隨著時間的推移,大長公主的情況不但沒有絲毫好轉,反而越來越差。
終于,董子瑞頹喪地取出銀針,搖搖頭,“對不起,老夫已經盡力了。”
什么意思?
秦楓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半晌才顫抖著手走到床邊,輕輕地握住了她纖瘦的手掌。
然后便這樣愣愣地看著她出神,嘴唇哆嗦了半天,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林晏亦是心中慘然,他這個外祖母明明出身高貴,卻一生命運坎坷,愛她的和所愛的人,臨了大都不在身邊。
罷了,就讓老人家安安靜靜地走吧,有些事情終究還是要靠自己去面對。
只可惜她發病得太突然,竟然連話都沒能留下一句。
也不知她到底有何心愿未了。
燭光搖曳,但余滿室凄涼。
寂靜中,忽聞一聲佛號,“南無阿彌陀佛”。
聲音似遠似近,平靜中又帶著一絲感慨。
林晏一驚,旋即大喜過望,轉身沖出屋外,對著空無一人的院落朗聲道。
“還請法師大發慈悲,出手相助。”
四野無聲,天籟俱寂,唯有蟲聲低唱,仿佛在應和著他的話語。
林晏一愣,難道他太過憂心,聽錯了嗎?
正寂寥失望之際,一個大和尚從黑暗中緩緩走出來,“林小施主,別來無恙?”
可不正是失蹤多年的寂嚴法師么?
心中頓時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他知道法師此時出現,意味著什么。
“大師,請你救救我外祖母吧。”
在外人面前,林晏一直稱大長公主為義祖母,但他知道寂嚴法師是得道高僧,不用刻意隱瞞。
“老衲此來,正是為了此事。”
寂嚴法師也沒有推脫,直接舉步入內,“先看看情況再說吧。”
見到他突然出現,屋內幾人皆是愕然,唯有董子瑞神情激動。
立刻上前迎接,“大師,還請賜教。”
明明他須發雪白,看起來比寂嚴法師還老得多,卻十分恭敬地執弟子禮。
秦楓也從悲傷中醒過神來,一臉希冀地看著他,急忙讓出了床前的位置。
寂嚴法師也不客氣,宣了聲佛號就直接走了過去。
眾人圍在旁邊看他診脈,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出,這可是他們最后的希望了。
寂嚴法師仔細地把脈完畢,低頭沉思片刻,這才緩緩道。
“唉,老衲來得還是太遲了些。”
此言一出,眾皆大驚失色,秦楓更是撐不住,一個踉蹌坐倒在地上。
神色悲戚而絕望,“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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