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手里托著橘子啤酒。
啤酒瓶的外壁上落下一滴一滴的水珠。
“你跟那個朋友,你們感情很好吧?”他不是很想聊天。
但是兩個人跟尸體似的躺在地板上,地上一團一團的紗布,輸液袋,用廢的針管。
再不聊個天會很壓抑。
“小金子?我就是在超市遇見她的。”
“她看起來,有點膽小。”
“大部分的人都很膽小,不是么。”
“對。所以才會被桎梏住。才會有規則、法律,有著條條框框。”
“其實那些規則都是用來圈禁獵物的。那些真正行走在規則之外的,捕獵者。”
江念不由得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啤酒瓶,側轉過身體,在黑暗中雙目高度警惕的凝望著她。
這樣的言論從來不是頭一次聽說。
江洋說過這樣的話。凜霧昀說過這樣的話。還有,江家的御用律師,棠沐玥也說過這樣的話。
他一度以為每個人都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活的毫不費力。
可事實上更多人卻絲毫沒有明白,還在苦苦掙扎。且自以為是明白的。
“你為什么要殺那個店主?”
“我沒有要殺他。”
“你出手那么狠。你只是還不足以殺死他。”
“所以就是我沒有要殺他。如果我要殺,無論我多么軟弱,他都是活不了的。”
她說的對。江念無從反駁。
“你從哪里來?”零身體上纏滿了繃帶,只有脖子以上能稍微靈活的動。
“一個你不會想去的地方。”
“沒關系。”她仿佛在自言自語,“我不用知道無關緊要的事。那你能不能幫我殺人?我可以幫你殺人。我不收取任何費用。”
江念吃驚的看著她。
“為什么。”
“你看起來,像是能殺人的人。而且不在乎。我也是。別誤會,我試圖自己動過手,但像你說的我還不足以殺死那個人。所以,我需要交換。因為我沒有錢,沒有資本。可是我有自己。是一樣的對吧?你能懂我的意思。我,和錢,是一樣的。我總有你需要的。我們可以交換。”
交換,殺人?!
“我能先問一下,是什么人么?”
“不能。只有你答應了。并且告訴我,你交換給我的目標以后,我才會告訴你。”
“很好。”
她是個警惕的人。也意味著她是一個可靠的交易對象。
江念照顧了零兩天以后,小金子找了過來。小金子在江念經常出現的地方堵住了他。他告訴了她地址。
店主依然住在醫院里。他的老婆和孩子都來了。老婆正在和他離婚,現在有了借口老婆一時半會沒法丟下他,店長似乎隱隱有些開心,被人捅傷也完全不是壞事了。
而且因為被判定為護店有功,屬于工傷,這家超市恰好又是連鎖店。于是總公司安排人下來慰問了,給報銷了所有的住院費用,還送了花籃。甚至還有什么企業媒體說要來采訪。
通稿都寫好了,店長肯定不會說自己是被個丫頭捅傷的。必須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強壯的盜匪,臉上還要一道疤,手臂上紋著左青龍右白虎。然而鑰匙扣上掛著許多把捅人小刀那種。
小金子在一旁聽著差點笑了出來。
店長是知道小金子沒有什么背景的,她又膽小怕事。所以不怕她告發自己。只是威脅她,以后只要乖乖閉上嘴不說話,她就能做店長。因為根據目前的發展,店長自己能得到一筆保險賠償。
他自詡是個有謀略眼光的男人,有了錢誰還在超市打工啊。
“要帶著孩子去迪士尼。如果孩子她媽肯去的話倒也不錯……”聽著他描述著美夢的護士不禁感動起來,真是位好父親呢!用自己受傷的保險金帶孩子出去玩耍。果然只有天下父母心最誠摯。
而那個歹徒就是個殺千刀的!
小金子這才想起零不知道怎么樣了。她沒有去醫院啊。
現在一個人呆著不知道傷勢能不能愈合。那天店里亂的一鍋粥,之后也沒有找到她,背包客應該會去找她的吧。這個背包客看起來有點善良啊。
以后會不會就做了零的男朋友呢?可是要喜歡零那樣的人是需要勇氣的吧。普通男人,零也根本看不上。事實上小金子根本不了解零,她也有些害怕了解零,只是有她在周圍的時候莫名感覺到很安全。
小金子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不幸的,同時固執的相信著,零的身世一定是比自己更不幸。所以她才能那么懂事,又那么自強吧。正常的人啊,誰會那么懂事又堅強呢。
小金子敲了敲門進來的時候零正趴在地上的睡袋里翻著電子照片。都是江念以前去過的地方。其實是他執行任務去過的地方,被凜霧昀要求拍下照片,可能是甲方的要求。
小金子輕輕走了過來,看著零身上纏著的紗布。淺紅色的血跡沁了出來。但零本身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也有了血色。
反觀躺在醫院里奄奄一息還在做白日夢的店長,不由感嘆年輕人就是不一樣吶。
“我跟店長達成和解了,我們誰也不拆誰的臺。”小金子有些緊張的說著,語速飛快。她怕零打斷她,怕她反對。零所做的都是為了保護她,而她選擇達成和解某種意義來說就是對零的背叛。
她不是一個高自尊的人,可同樣不能忍受自己作為一個叛徒。
好在零從來不是一個介意的人。小金子看過一篇心理學公號文,叫做《邊緣人格也是一種天賦》。書里面描寫的邊緣型人格,跟她認識的零很像。
在乎的東西不多,完全憑自己的喜好來。對周圍人事的反應敏感度很低。
她有時候甚至覺得零不是因為喜歡她,同情她,在乎她,需要她,或者任何的人類感情才幫助她,和保護她的。零只是恰好出現了,于是就在那里了。
說起來,跟那個背包客還有點像。
“是他找到你了?”
“他叫江念。”
“他沒把你怎么樣吧……”
零撩起自己身上的衣服,給她看傷口。
小金子見過店長的傷口了,再看零包扎好的也就沒有那么恐怖,卻還是倒吸了一口氣。
零說,“都是他包扎和清洗的。該看的也都看完了。”
“對不起……”
“為什么道歉啊。”
“是為了我……”
“不是啊。我想進去就進去了。”
小金子趴在了地上躺在她的身邊。
“這里……就是那個背包客的家?”
“我們都知道人家名字了,就不要再叫背包客了吧。”
小金子嗯了一聲,心中卻隱隱不快。先叫他背包客的,是零。語氣中總是輕慢而倨傲的。小金子說她們坑了人家,人家卻還以德報怨,是不是自己做的太過分。卻被零教訓了一頓。
現在卻是零自己在說,別叫人家背包客?
“嗯。就是,以后我可能會跟著他。”
“唉!?”小金子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不要我了?”
零有些失落的看著她,摸著小金子的頭發,“你和我一起,我也照顧不到你。這次以后那個惡心大叔不敢再欺負你,你可以好好的打工。記得我說的話,有機會再去讀幾大校,等適應社會了再換個工作。但是不要著急,你的性子不適合著急……”零說的很快,很多。她覺得自己就像在交待遺言一樣,也不知道對方能不能聽進去。
“為什么呀,為什么呀!”小金子還是像小孩子似的纏繞著。
因為她沒有什么可以作為報酬付給他呀。所以只有她自己了。她要買那個人的命,她要那個人去死!天底下沒有那么便宜的事,讓一個孩子莫名其妙成為孤兒,難道還能繼續耀武揚威的活著么。那個人,不配!
如果自己剛剛成為孤兒的那陣,沒有被親戚們推來推去。沒有為了一點補償費而打的頭破血流。沒有說出將她養大以后還能夠賣肝、賣腎,不虧——這樣的話來。
或許,還可以支撐一下的吧?活成一個普通人的樣子。但是現在,不可能了。
不是她自己要生活在消防局的后院里。
也不是消防局的隊員們對她真的多么的好。
而是在那里,她還可以經常去看看拋棄了爸爸和她的母親。她知道,爸爸會沖進火海,也是因為以為母親還在里面。可是到父親出殯那天,她都沒有回頭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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