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新哲緊緊握著她的手,謹防她滑下無底深淵,他無論如何不會放手。
他聲音急切的說:“君君,不是你想的那樣,梁晨還活著……”他停頓了一下,又說:“他只是出了車禍,醫生說傷到了腦子。暫時……昏迷不醒。不過你放心,他生命無憂!我沒打算一直隱瞞你,生產前不說是擔心你受到刺激……”
明君的身體不時傳來撕擰的疼意,那是種足以令人汗如雨下的劇痛,但是,現在她都不覺得了。她的腦子里只在想,梁晨出車禍了?是意外嗎?
她反握住唐新哲的手,力道大得像要捏斷他的骨頭。她猛然驚醒似的問:“什么時候的事?是不是跟梁靜姝有關?”
近幾個月臨江發生太多的事,梁靜姝已經被周寧殺死了。而周寧也已經被繩之以法,執行死刑……短短數月,滄海桑田。唐新哲瞞得滴水不漏,這一刻不知從何說起。
“你先把孩子生下來,之后我會慢慢跟你說。你只要知道梁晨需要你。他等著你和孩子去喚醒他,如果你們有事,我想他一定也沒辦法醒過來了!”
唐新哲有威脅的成份在里面,同時他也真的是保不準梁晨是否能醒來。
當時他去過車禍現場,肇事司機是個亡命之徒,看監控他完全是自殺式的直奔梁晨而去。兩輛車子不可避免的猛烈撞擊,梁晨急速轉動方向盤,才避免身體直接受力,但是,車子被整個撞飛了出去,翻倒之后嚴重變形。人被搶救出來時,就已經昏迷不醒了。
而肇事司機當場死亡。盡管所有人都揣測這起事故并非意外,但是,司機死了,很多疑惑都無從查證。
至于梁晨是否會醒來,何時能醒,醫生也說不準。
車禍發生前兩個月唐新哲去看過他,活蹦亂跳的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如果不是儀器上顯示的生命跡象,會讓人覺得這個人已經不在了。
后來因為明君情況危及,這邊不能離人。唐新哲回臨江的時間有限,再沒去看過梁晨。不時給許佩佩打電話尋問情況,聽說一點兒起色也沒有。一個月前許佩佩帶他去國外找權威的醫生治療了,至于效果如何,他不是很清楚。因為去到美國之后,許佩佩的電話就打不通了。
他問過喬方煜,同樣跟那邊斷了聯系。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現在唐新哲只能這樣安慰明君。
明君已經從巨大的悲傷中緩過神來,恢復了她一貫的冷靜。知道焦頭爛額,或者傷心欲絕都沒有用。既然梁晨還活著,一切就都有希望。不僅如此,現在還多出兩個孩子,是她歷盡磨難好不容易平安生下來的。她自己也因此去鬼門關走了一遭。
這一切讓她有了重新面對生活的勇氣,只要看看兩個孩子,再想到梁晨,明君就覺得沒有什么困難是克服不了的。
她的人生再次充滿信念,哪怕遍布荊棘,她還是會所向披靡,昂首向前。
比身為“明主編”的時候還要無堅不摧,因為她有了要守護的人。
只是剛生完孩子身體虛弱,需要靜養,還不能立刻回到臨江查明一切。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平心靜氣,為接下去要做的事做打算。
所以,生產后的明君精神狀態非常好。氣色逐漸恢復,面色紅潤,仿佛煥發了新生,認識她的醫護人員都說她越發明艷。
相比明君,唐新哲更像換了一個人。護士還記得她們將孩子抱出來時,唐新哲看到后一臉傻相,他顯然沒有見到新生兒,張著嘴巴不可思議:“好丑啊,像沒毛的猴子。”以明君和梁晨的顏值,生出的孩子不該國色天香嗎?還是說因為都是男孩子,所以,長相比較奇怪?
可是,出保溫箱后奇跡很快發生了,短短幾天的時間兩個小家伙發紅褶皺的皮膚迅速舒展,變得白皙飽滿,竟成了粉雕玉琢的肉團子,軟萌至極。
唐新哲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這兩個新奇事物上,發現新大陸一樣每天趴在兩張嬰兒床的欄桿上,興致勃勃的盯著看。不時伸手逗弄,手指要是被哪個小家伙突然握住,他都激動得身體一顫,沒想到人小力量大,攥著他的小手那樣有力氣。而且熱乎柔軟,一個大男人的心都要被融化掉了。
起初護理看到唐新哲興致勃勃的趴在嬰兒床前目不轉睛,會好奇問:“他在干什么?”
明君都會說:“在研究猴子的生長變化。”
護理“噗嗤”一聲笑起來。
以后再看到就見怪不怪了。
大家也都知道唐新哲不是孩子的爸爸,以為是明君的家屬,哥哥或者弟弟,說這樣的男人將來一定是個好爸爸。
出了滿月,身體休養得差不多了,明君會下意識出去曬太陽。天氣已經非常暖和了,眼前的世界恢復了它的生機盎然,花特別紅,葉子特別綠。明君從生產前很久就長時間躺在床上,極少出門,所以,看著眼前的一切只覺得久違。
她非常享受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貪婪著呼吸著外面的新鮮空氣,從現在開始,一段全新的生活被開啟了。
明君從戶外回去的時候,唐新哲也從酒店過來了。嬰兒床在他手邊,這回他坐在沙發上完全沒顧得上理會,盯著手機的神色凝重。
明君笑著走進來:“過來怎么不打電話?”
唐新哲抬起頭,漆黑的眸光盯緊她:“你看看這個。”他神色中布滿疑云,看得明君心臟一緊。
她臉上輕松的笑容頓時煙消云散,知道有事發生了。她迫不及待的從唐新哲的手里接過手機,看了須臾,面露驚詫:“這怎么可能?”
梁晨不是出車禍昏迷不醒了嗎?為什么官方會發布他即將招開演唱會的消息?
她想說:“會不會弄錯了……”但是,不等出口就被她否定了。就算“留白”的名字會重合,但是,照片上的人不會錯,那就是梁晨,他的眉與眼如同烙印在她的心底。況且消息是晨娛發布的,就更加不可能錯了。
明君的心臟仿佛被銳物擊中,痛心得身體微微搖晃。
怎么會這樣?
唐新哲急躁的在室中踱步,梁晨車禍后昏迷不醒他是親眼看到的。入院后他還過去看了兩次,除了機器上顯示的生命跡象,梁晨真的是一點兒意識都沒有。他試著喚醒他,甚至拿明君和孩子刺激他,他都一點兒反應也沒有。為什么會突然出現他招開演唱會的消息?他是什么時候醒來的?為什么醒來了,不過來找明君和孩子?
“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我去問問許阿姨,他們出國的這段時間一定發生了什么……”唐新哲一邊走動,一邊不安的喃喃。
他抓起手機給許佩佩打過去,電話仍舊提示無法接通。他煩躁的按斷,轉而打給梁晨,發現他之前的號碼已經棄用了。
語音提示透過聽筒傳出來,明君聽得一清二楚。
唐新哲擔憂的看向她。
明君垂著眼眸,表情有些麻木,她一定不是無動于衷,而是痛心至極。
唐新哲安慰她說:“你先別想那么多,等我問清楚了再說,中間一定有什么誤會……”
明君“嚯”地站起身,打斷他的話說:“我去找梁晨問清楚。”
她的神色決絕,不容置疑。
唐新哲看了她須臾,說:“好,我讓秘書訂票。”
不光是明君,他也急切的想要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如果梁晨真的醒來了,卻刻意不來找明君和孩子,他一定不會原諒他。
明君失眠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只覺得頭疼欲裂。
她從床上坐起身,想想還有什么東西沒有收拾。意欲分散一下注意力,可是,放眼整個房間,一切都收拾妥當。
來到這里房子是租住的,很多東西也都是臨時添置。這次離開除了隨身物品,其他的東西都舍棄了。
畢竟帶著兩個孩子行動很不方便,而回到臨江自己的家里,這些東西都用不到了。
明君想著,已經下床走到嬰兒床前。兩個孩子睡得都很安穩,小嘴噗噗的吐著氣,空氣中滿是柔和的奶香味兒。明君深陷在這樣的溫馨中,竟然心痛欲裂。
梁晨為什么不來找她?
他后悔了嗎?不想再兌現當初的承諾。
一滴眼淚順著面頰滑落,被明君快速的抹去。她悲痛的眼神很快恢復堅毅,自艾自憐的做種種猜想又有什么用?
見到他問清楚就什么都知道了!
回臨江前,明君先請人將房子打掃干凈。她離開臨江有段時間了,就連上次從巴黎回來也是住在酒店。家里落滿灰塵,而且,也需要整理出一間兒童房。
或許是漂泊的時間太久了,明君迫切需要歸屬感。既然回到臨江,當然要住進自己的房子。心理上的安定,能讓她滋生更多與生活對抗的勇氣。尤其有了家,有了孩子做后盾,可以讓她更加無所畏懼。
保姆暫時請不到合適的,隨便找來的人很不放心。唐新哲干脆讓家里的老阿姨過來照顧。
“我就是宋阿姨看著長大的,她人特別善良細心,由她照顧兩個小家伙再合適不過了。”
在她的照看下再請兩個幫手,生活便能輕松入正軌。
唐新哲繼而又說:“我媽也特別喜歡小孩兒,我把小家伙們的照片發給她,她立刻就按耐不住要過來看了。所以,到時候你放心去找梁晨,這邊有我媽和宋阿姨照看,最主要的是有我這個全職奶爸,你完全不用擔心。”
有唐新哲在她當然放心,這一年多的時間他將她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危難時刻也是他死死的拉住她不放。
明君內心充滿感激,知道光用言語已經不能表達。她索性一個謝字也不說。
“你不能這樣閑著不上班,董事長只是一時氣憤,他不會真的把你趕出清蘊。如果你把他的話當真,才是真的傷了他的心,枉他這些年對你的栽培。清蘊早晚還是要交到你的手上的。所以,當務之急是跟他道個歉,給老人家個臺階下。短期之內做出成績,既能讓他面上有光,又能堵眾人的嘴。”
唐新哲想起當時脊背上火辣辣的疼,忍不住鬧脾氣:“我不去。他那個倔脾氣,我去道歉也不會有好臉色看。”他咧嘴笑起來:“雇傭我幫你照看孩子吧,工資好商量。”
明君說:“得了,不要指望我。我自己還要找工作,不然別說工資,孩子和我都得喝西北風。”她坐到他對面:“你以前答應我的事不會忘了吧?”
唐新哲真像個老媽子似的,一邊說話,一邊把手邊孩子的衣服整理好。
“什么事?”
“不管什么時候,只要我想去清蘊,你都高價聘請我。現在我窮困潦倒,生活眼見沒有著落,很需要這份工作,你看著辦吧。”明君操起手臂看著她。
唐新哲停下手中的工作:“你夠了啊,明君,住這么大的房子你哭什么窮。你以前做主編,薪酬高得嚇人,說你窮途末路,誰信?”
明君手里的確積累了一些財富,一個從小生活匱乏的人,手中非要攥點兒什么才踏實。
她笑了笑:“現在不是有兩個拖油瓶要養嘛,花錢如流水,積蓄很快就用完了。而且你也看到了,我很可能是被拋棄了,不自力更生怎么行?”
聽著像在說笑,語氣里又透出極大的悲哀。現在可以肯定梁晨醒過來了,而且,生活明顯已經步入正軌。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沒有去找明君和孩子。就連之前的通訊方式也換了,他仿佛刻意和之前的生活做了了斷。
唐新哲眸光一沉,盯著她說:“沒人養你了,我養你。不會讓你和孩子喝西北風的。”
明君站起身,“親力親為的養我就算了,大老板給個工作機會就好了。你回清蘊,幫我圓了做設計師的夢想,我們漂漂亮亮的干一票怎么樣?”她尾音上挑,定睛看向他。
神色中的篤定,有她特有的驕傲。
回到臨江,那個自強不息,詭計多端的明君又回來了。這樣的明君堅定不茫然,實在叫唐新哲喜歡。他無力抗拒,看著她的眼睛說:“好吧。”
明君微笑:“這樣才乖。”她直起身子:“以后就依仗唐經理照顧啦。”
唐新哲哭笑不得。
他知道明君的用意,她去哪里都可以吃一口飯,倒是他,從清蘊退出來太草率了。老爺子被氣病了,他一直心有不安。所有的事情懸在這里不解決,最后一定會成為遺憾。
明君不想他有那么一天,所以,因為她失去的,她會幫他找回來。
回到臨江的明君狀態看似不錯,她沒有像一般的棄婦那樣自艾自憐。
先是穩定這邊的生活,同時極力了解這邊發生的事。
事實證明,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輕時尚傳媒集團的確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跟她料想中的結果完全不一樣。
她所知道的是蔣家為了一己私欲背叛了梁晨,要聯合梁靜姝置梁晨于死地。但現在的結果卻是蔣家成了輕時尚傳媒的大功臣。幾乎整個臨江都在歌頌蔣易的功德,他為了成就未來的女婿,不惜鋌而走險,將手中的股份全數轉給梁晨,致使他個人成為第一大股東,一舉打到了梁靜姝。
現在蔣易雖然已經不是輕時尚傳媒集團的股東了,但是,威嚴不減當年。
不僅如此,蔣捷也在輕時尚傳媒身兼要職。現在《輕時尚》的主編就是她。
最后梁晨是用這種辦法取勝的嗎?蔣家一開始表現出的惡意,只是為了麻痹梁靜姝?
還是說,梁晨為了輕時尚傳媒,在最后走投無路的時候選擇以此為交換條件?用他和蔣捷的關系換取蔣易手中的股份?
梁晨是那種受人脅迫的人嗎?
如果不是,那原因只有一個了……
明君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顫抖,方向盤險些松脫。她連忙將車打到路邊停下,穩了一下神還是心跳紊亂不止。
如果梁晨不是逼不得已,那就只能說明之前的一切是刻意在她眼前鋪陳開的一出大戲,目的就是為了麻痹她的雙眼,穩住她,然后送她離開。
他們恐懼她,就像恐懼梁靜姝,擔心她再為梁靜姝出力,就以這樣的方式驅逐她。說到底,梁晨從來沒有信任過她。
如果他想要的結果是這個,只要將她送走就好了。為什么還要跟她辦理結婚手續?難道這也是梁晨穩住她最有力的一步棋嗎?
婚姻和孩子,足以死死困住一個女人,讓她別無二心。
而解除婚姻卻是輕而易舉的事。沒有誰會因為一紙婚約捆綁一輩子。
想到這里,明君雙手掩面,滾燙的液體無聲的從指縫涌透。
幾天來她一直咬緊牙關,告訴自己不要哭。但是,這一刻堅強的堡壘轟然倒塌,沒有哪一次背叛能如此次鋒利。明君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臟血肉模糊,那樣疼,她卻不知從何揉捏按壓。
她痛苦得全身抽搐不止。
狹小的車廂內很快響起隱忍的嗚咽聲。
明君出去了整整一個下午,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她提著包,無精打采的走進來,在玄關把鞋換上。
宋阿姨聽到響動出來,映著燈光看到明君臉色蒼白,不由擔心的問:“哪里不舒服嗎,君君?你的臉色很難看。”
明君拖著疲憊的身體,她強打起精神說:“我沒事,宋姨,你不要擔心。”她通過她回房間,想到什么又回過頭說:“宋姨,我不吃晚飯了,明天要搭早班的飛機,收拾一下東西就睡了。孩子就拜托你了。”
宋姨連忙應承說:“孩子交給我你就放心吧,好好照顧你自己。”
明君點點頭回房間,她先去洗手換衣服,然后到兒童房看孩子。兩個小家伙還在睡著,面對面的躺著,一點兒微光映著孩子圓潤的臉龐,兩個孩子幾乎一樣胖瘦,而且個個皮膚白皙。都說男孩子像媽媽,可是,這兩個孩子沒有一個長得像明君的。即便被一個人那么用力的抹去,但是,他們的身上卻全是的他的影子。
明君曲指碰觸孩子的臉頰,心中越是柔軟,越是痛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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