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將軍還是忘不掉那個人吧。
即便是過了這么多年,依舊是忘不掉。
外人皆說拓跋將軍為人寬和,對身為公主的她也是體貼備至。
可他們不知道,正是因為待所有人都如此溫和,才更不能說明有什么不同。
甚至將軍待她,反而更加生分許多,還不如對外人。
察覺到兆和公主前來,他緩緩地將書簡放下,語氣溫和又客氣道:“不知公主前來,所為何事?”
兆和公主心頭微顫,他們成婚已有十余年,可他似乎從來沒把她當做是妻子。
拓跋憶微微擰了擰眉頭,并沒有看出兆和公主的意思,因而道:“公主有什么話,但說無妨。”
語氣之中還是這般客氣,仿佛是面對外人似的那般溫和。
想到這兒,兆和公主眸光微閃,深呼一口氣道:“若是我有事隱瞞將軍,你可會怨我?”
話落,眼淚不由自主地簌簌落下。
她當真是控制不住此刻的情緒,不知是遺憾多一些,還是難過多一點。
景和十八年,京城拓跋府。
兆和公主在拓跋憶書房門前徘徊許久,終是鼓足勇氣跨門而入。
而此時的拓跋憶正端坐在書桌前,手中拿著書簡。
兆和公主嘆息道:“將軍應當知道我說的是誰。”
若是拓跋憶不能想到此人是誰,她便也不打算再繼續說下去了。
就當什么都沒有說過吧。
可拓跋憶,卻也只是在頃刻間,讓一切的堅持完全土崩瓦解。
難道是他心心念念多年的那個人嗎?
他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眼神中瞬間有了光亮,一臉期待地看向兆和公主,激動地問道:“是素心嗎?素心她還活著?”
兆和公主望著拓跋憶喜出望外的神情,更是覺得愧對于他。
除此之外,倒是沒有身為他妻子的失落。
畢竟在她看來,拓跋憶心中自始至終都只有素心一人。
而她是憑著公主的身份,才強迫讓拓跋憶娶了她。
“是我對不住將軍。”兆和公主帶著滿心自責,垂眸道。
拓跋憶察覺到兆和公主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對勁,心中咯噔一聲,“素心如今在何處?”
若是素心還好端端的,為何兆和公主此時是這般反應?
兆和公主深吸一口氣,“五年的時候,她墜崖確實還活著。而后隱姓埋名生活數年,直到昨日……故去了……”
拓跋憶只覺得呼吸一滯。
其實這些年,他似乎能隱隱感覺到,素心就在他的身邊。
所以,他尚且能騙騙自己。
他不愿意去查證,一則若是素心真的還活著,這樣做也算是對她的保護。
二則,他擔心一切只是他想多了,畢竟在他的世界里素心早就已經不在了。
可此時兆和公主告訴他素心已經故去,他便再也撐不住。
多年的堅持,一瞬間爛得稀碎。
他心中最脆弱的地方,莫過于此。
“她在何處?”拓跋憶的聲音微微發顫。
兆和公主心頭更是覺得痛苦和愧疚,畢竟是因為她,生生阻隔了二人之間的情緣。
“城外白鶴庵,她在那處從七年一直待到今年。”
拓跋憶克制住想立刻沖出去的沖動,問道:“白鶴庵,我可去得?”
白鶴庵的存在特殊,只因靜慈師太是皇上的姑姑,所以平宣帝對此處還算是上心。
而正是因為這份上心,兆和公主才刻意將素心安排到白鶴庵。
即便是平宣帝得知素心在此處,也不可能對白鶴庵大動干戈。
然而又因為這份特殊,身為武將的拓跋憶卻不能輕易前往。
不然只會讓平宣帝對他生出更多的猜忌。
兆和公主深知拓跋憶的顧忌,可人活著的時候,她無法安排二人相見。
若是連如今故去都不得見,那未免也太過于殘忍。
“將軍若是想去,怕要委屈將軍做一番偽裝了。”
天色灰蒙暗沉,正如此刻駕馬車之人的心情一般,陰郁不堪。
沒錯,拓跋憶此時扮做車夫,正駕著馬車趕往白鶴庵。
他這一生,做過兩次車夫。
上一次,與心愛之人生離。
而這一次,卻是打算在死別后再見一面。
馬車內的兆和公主神情凝重地擰了擰手中的帕子,她最為擔心拓跋憶見到素心的尸首后一發不可收拾。
可若是真的如此,她也能夠理解。
畢竟他們二人,已經有太久太久沒有見過了。
抵達白鶴庵門前,拓跋憶克制住內心的情緒,將兆和公主扶下馬車。
“進去吧。”兆和公主沉著臉道。
拓跋憶微一點頭,跟在兆和公主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即便是在這荒郊,他也擔心有人窺探。
若是讓皇上知道素心當年沒死,不知道又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白鶴庵內與往常無異,拓跋憶凝神靜氣,直到走到一處帶有機關的院落,才發現略有不同。
一位身著素衣的中年女子走了出來,看了一眼兆和公主后,行禮道:“公主。”
兆和公主道:“圣姑莫要多禮,您是長輩。”
圣姑側頭看向兆和公主身后的拓跋憶,似乎已是了然。
即便是身著普通,她也能夠認出征西大將軍來。
隨即示意二人入內。
一邊走,圣姑一邊說道:“忘塵臨去前交待過,她不愿任何人來看她死后的樣子。所以這靈堂,我便就不帶你們去了。”
抬手指了指一旁,“那邊是她過去的住處,你們可以去那里看看。”
“圣姑,可是……”兆和公主有些猶豫,將軍今日來就是為了見一見素心,若是見不到,豈不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圣姑面色清冷,“這是忘塵的意思,你們是她在世上親近的人,理應尊重她的選擇。你們想要看的,或許去她的房間就能找到答案。這就到了,你們慢慢看。”
說罷,圣姑轉頭而去。
兆和公主還想說什么,卻被拓跋憶攔了下來。
“公主不必麻煩,來她住過的房間看看便可。”
“好吧……”兆和公主只好作罷。
大致一看,便能知曉這是一間一塵不染的屋子,東西擺設也簡單,足以看出主人是個低調且善于收拾東西的人。
只此一瞬,兆和公主發覺身后那個沉穩自持的人已然是淚流滿面。
這間屋子,她不止一次的來過。
而將軍卻是頭一回來,還是在素心已經亡故的情況下。
兆和公主不忍打擾,轉身默默離開了屋子。
拓跋憶抬手輕輕觸摸素心用過的東西,一件一件,仿佛故人就在他的眼前。
而當他看到素心做的鞋子后,忍不住淚流滿面。
這些年未能陪在她身邊,而她卻將相思之意全都傾注在鞋子上。
“素心,若有來生,我定要用盡全力護你周全。”拓跋憶噙著淚道。
若有來生,他說什么也不會再允許發生他與素心生離的這種事。
他要與她相守,即便是再危險的境地,都不會拋下她一人。
相敬如賓,便也不過如此。
兆和公主收了收淚水,語氣沉重道:“她……當年墜崖后并沒有死……”
后面的話,她實在是難以鼓足勇氣說出來。
將軍,可會怨怪她?
果然,拓跋憶神情一滯,但在下一瞬,還是鎮定自若的問道:“不知公主所言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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