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大家都在玩兒,所以換了一個大桌,桌上擺了一個不知道多少格的大圓盤子,放著各種珠子繩子。
唐時錦自己也玩兒,一邊編一邊道:“請你過來,是有一件事情想請你去做。”
丁舅舅的底氣雖不多么足,場子卻給外甥撐的挺足,也沒誠惶誠恐的請罪,就在座上拱手:“圣上請吩咐。”
唐時錦道:“如今糖戲風行,先我們看過,加上松柏家里那么一推廣,我估計以后會更火,我知道你戲折子寫的好,我想叫你寫一個戲折子,不是國事……正因為不是國事,所以,如果能做成女狀元之后的第二大熱劇目,才更合適,免得女狀元一成功,大家就跟風只寫國事,并不是每個人都知道國事要怎么寫的。”
丁舅舅應道:“是。”
唐時錦續道:“我想寫一個關于教育的戲折子。有一句話叫做慣子如殺子,大家都聽過,就寫這個題材。不用太長,風格要夸張詼諧一些,語言風格就像現在,淺顯直白,老百姓也能看懂……你可以自由發揮。”
她頓了一下:“我想達到一個什么效果呢,老百姓看懂之后,他們以后每次教育孩子的時候,都能想起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情緒要激蕩一些,要嚇人一點,但又不能過于嚇人,我最想要的,就是感同身受,讓大字不識一個的老百姓,哪怕不能奉為圭臬吧,也起碼能尊為權威。”
丁舅舅認真聽著,眼神兒不敢看向她臉,于是就不可避免的,看到她的手。
看到她隨說隨編,編的歪歪扭扭的,丁舅舅忍不住也拿了一根繩兒,開始打絡子,手法居然也很熟練。
因為大家都在編,所以唐時錦完全沒有注意,繼續道:“據說在國外,父母養育子女,會想辦法讓他們成長為一個獨立的個體,有自己的理想和生活;而在我們的國家,父母養育兒子,對,不是女兒,養兒子是為了家庭血脈的延續和傳承,他們會想讓兒子長成他想要的樣子,拔苗助長、暴力修剪種種,還理直氣壯,覺得自己用心良苦。可是孩子不是小貓小狗,所以,就很容易衍生出一種很悲哀的親子關系,就是,父母在等著兒女的感恩,而兒女卻在等著父母的道歉。”
她隨手擲開了手里的繩子:“我們先不提孝道,孝道是另外一件事了,孝道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可是身為兒女,不敢、不能和‘不會’,這是兩回事兒。”
炎柏葳從外頭進來,見她在說話,也沒吭聲,就在空位上坐下,把她編歪的繩子拿過來,慢慢的拆開。
丁舅舅沒見過炎柏葳,見大家都沒動,完全沒想到這位是皇帝,也就沒出聲,繼續聽著她說。
唐時錦頓了一下:“但我的目的,其實并不是教化民眾,或者說,并不止是為了教化民眾。我當然想每一個家庭的每一個孩子都能成材,但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的目的,當前最迫切的目的,其實是想盡量避免‘重男輕女’,我知道這個很難改變,但是起碼不要不把女孩兒當人。”
“丁先生是一個通透的人,我之前做的一些事情,例如民間稱為‘太妃出嫁’的事,還有女學,將來的‘公主先生’,你應該能猜到我想做什么了……我想要努力改變女子的地位,在將來,家族資源漸漸富足的情形下,讓女子也能擁有讀書的權利。當然了,這個很難,起碼要幾十上百年,但是我們可以從各個方面,潛移默化的去改變大家的觀念。”
她想了想:“我說的是我的想法,但是這些想法,可能并不能放進一個戲折子里,有一些也還不到時候,所以我們可以先選最主要的,慢慢來。”
丁舅舅沉默的點頭。
他一沉浸進思維里,也就忘了禮數,怔怔出神,手上仍舊打著絡子,把一枚珠子打進去,兩邊兒居然打出來一對太極雙魚,漂亮極了。
這年頭的男人都怎么了,都這么心靈手巧?
唐時錦把炎柏葳拖近些,懶洋洋的倚在他肩上,看著他打。
他一直打完,然后道:“其實也簡單,只須……”
說著一抬頭,似乎才忽悟眼前是個皇帝:“圣上。”
然后看她姿勢,又發現了炎柏葳:“皇上。”他要起身施禮,炎柏葳頭也不抬道:“不必多禮,坐著就是。”
丁舅舅只能再坐下,道:“其實也簡單。把后果夸張一點就可以,其實也很容易習慣的。”
唐時錦嗯了聲:“那丁先生試寫寫罷。”
“不敢,不敢當此稱呼,”丁舅舅道:“草民盡力而為。”
唐時錦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下去寫了,辜東陌就要站起來,唐時錦又道:“爭兒帶丁先生去,東陌站一站。”
吳不爭哦了聲,把繩子一扔就帶著人下去了,唐時錦跟辜東陌道:“令舅在這方面,極有才華,我六哥又不在,所以才召他來……你問問他想要什么,想要官位,可以安排他進梨園,想要錢,想要名,你問清楚。”
辜東陌應聲去了。
炎柏葳問她:“你與我打賭,這就是你的辦法?”
“當然不是了!”唐時錦拿過丁舅舅打的雙魚把玩著:“這種戲文,是教文盲用的,朝上那些人,唱一百折子戲也沒用。”
炎柏葳問:“那是什么?”
唐時錦笑道:“天機不可泄露!再說你急什么,這會兒好多事情還沒開始干呢,起碼得公主先生就位,女子學堂運轉起來,然后才好暗搓搓的搞事情。今年都未必會搞。”
“我知道,”炎柏葳道:“但你先跟我說了又怎樣?”
唐時錦道:“不說!”
炎柏葳道:“當年你想推行那個‘家暴’律法,我給你出了主意,你欠我一個人情,這么多年了,光利息也有十個人情了。”
唐時錦:“……”
萬萬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皇帝陛下。
戚曜靈和辜東陌還在席上,聽的直發笑,唐時錦就拉著他手腕子,把他拉進了內室:“來來,相公,我給你結結帳。”
一轉過屏風,她就把他扯進空間里去了。
然后,經過皇帝陛下一系列不行不行,不要不要的口嫌體正直之后,唐總順利的把帳給清了,當然了,什么也沒有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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