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店門緊閉。
不知驚塵從哪里搞了兩套與他穿著款式相近的暗色衛服,并勒令兩小女子換上,又挽上了男人發髻,這三人才整裝出門。
走在長街上,驚塵獨身在前帶路,影子落在身后二人腳下。
倒像是大人身后多了兩個小跟班。
“喂,這袍袖也太大了吧,我都挽了好幾層了怎么還是怪怪的?”桃花嘴里念叨著,又去看看好好走路的應織初,忍不住問道,“你穿著合身嗎?”
應織初沒來得及回話,驚塵便倒退兩步穿插到二人之間。
將沒好臉色的桃花擠的差點站不穩腳。
“她穿著自然合身,她的身量比你還要高點呀。你這個嘛……”抬手在桃花額前劃過,移到自己胸前這個位置,音調歪到了老遠,“你這個身量,莫說你自己報著十六歲了,你就是說你十八九,估計也沒人信吧。”
“你!”桃花氣紅著臉,不服氣還嘴,“我這叫嬌小懂不懂?你不就是嫉妒我人顯小么,沒有你人高馬大嚇人兮兮!”
“呵!”嘴角勾起嘲諷,驚塵壞笑著朝女子步步緊逼。
“你要做什么?”桃花被夾堵著退到了一店面柱子前,臉上紅暈不退反漲。
“哥這叫玉樹臨風,懂么?”整個身子朝著女子壓下,連帶著渾身的少年氣息,濃濃裹滿二人四周。
桃花便覺得整個身子被釘在那兒,大氣也不敢出一聲,一股異樣的感覺填滿心頭。
撲哧——
一聲輕笑,打破了冷凝氛圍中的尷尬。
驚塵與桃花同時回頭,同時怔怔地看向女子,同時質問:“你笑什么?!”
“咳咳,我沒笑呀,可能是晚上菜吃咸了,嗓子有些不舒服。”應織初一臉正經地解釋,還摸著喉嚨處又咳嗽幾聲。
驚塵聞言,皺眉道:“知道咸還吃,你是不是傻呀,等到前邊那條街看有沒有花樓,我給你討碗水去。”
“哎呀,忍忍就得了,哪有那么多事。”應織初漫不經心道。
“忍個屁啊,渴了喝水,餓了吃飯,冷了穿衣,這么簡單的道理你不懂嗎?”驚塵身子離開桃花,走到應織初跟前,沒好氣道,“張嘴我看看,是不是嗓子腫了?就你做那菜,你說吃中毒了我都信!”
“沒的事,你好啰嗦,快走了。”應織初微怒地瞪著他。
驚塵卻上手要掰開她的嘴。
桃花拍拍燙紅的臉,看著二人舉止親昵的樣子,眸光閃過一抹暗色,瞬息消逝。
她整理好衣袍,先行朝前走去。
見女子走了,應織初打掉驚塵伸過來的爪子,輕抬下巴道:“喂,人走了。”
“我聽見了。”驚塵收起嬉皮笑臉勁,冷著臉道。
“你覺得老婆本攢的怎么樣了?”應織初問道。
驚塵眸中劃過訝色,反問道:“啥老婆本,不都讓你霍霍完了么?”
應織初眨眨眼,沖男子輕呸一聲,便冷哼離開。
驚塵笑著追上她,兩條影子疊交著貼近。
“喂,我開玩笑的,生啥氣呀!”
“嘁”
飛赴司——暗衛統涉之地。
牢獄中
桌前的三五個看守獄卒醉得東倒西歪,酒罐子在桌上晃來晃去。
一盤的花生米都所剩無幾。
本是腐臭生霉之地,卻若隱若無地飄來一股好聞的淡香。
順著香味找去,果然看見一間稍微寬敞干凈的牢內,牢門大敞著,鐵鎖冰冷地擲在鋪滿稻草的地板上。
一聲泠泠倒酒聲,在寂空中格外清晰。
襯著這間牢房濃厚的血腥氣,越發貼近毛孔,散去無數壓抑的怨憤。
黑暗的角落里,縮卷著一老者身影,他聞著酒聲微微扭頭,便扯動著身上鐵鏈發出沉響。
雖是扭頭,卻有著大片蒼發遮著面龐,低著的眉眼始終不敢抬起。
“別藏了,不就是受了點刑,你在怕什么?”男子哂笑道。
老者聞聲一頓,整個脊梁都僵直起來,嘴里的驚呼聲顫顫出口。
“是你!?”
端著酒碗的手修長又好看,碗中清酒淺晃著,男子一步步接近角落。
老者下意識朝著冷壁靠去,控制不住地開始大口喘氣。
一聲沉重過一聲。
男子卻冷著眉眼,無動于衷。
將酒碗遞到老者擋發的嘴邊,命令道:“喝了吧,喝了你就解脫了。”
老者抬起枯瘦到嚇人的右手,小心翼翼去碰觸酒碗。
男子沉眸盯著他,不催不急。
在手指碰到冰涼碗沿時,整個人渾身一抖,立時抽回手指藏到身后,默聲搖著頭。
似是料到這一出,男子并未意外,只淺淺勾起嘴角。
“跟在你身邊的那個女孩,叫做桃花?”他隨口一提,卻按住老者死穴。
瞬間那顆烏糟蒼發的頭顱抬起,露出那張恐怖的面龐,稀松眉毛下生生凹陷著兩個血窟‘窿,黑洞毫無生氣。
竟然是翁先生!
他竟生生被人挖去了雙目!
臉頰上劃起悲哀與后怕。
“求你不要傷害她,不要傷害她,不要!”他絕望的嗓音爬滿了無數哀求,聲聲聽著窒息。
“不要?若當年,家父這般求你,你們是否也會饒他一命?”
“果然,你是……”老者木木搖頭,話未說完。
“不錯,我是仇人家的孩子長大了,來找你們尋仇了,你們一個個都跑不掉。”
老者默聲了,過了良久,驀地問道:“是你派人滅了丐幫黎山?”
“呵,不是派人。”男子不顧老者身上污臭味,猛然接近,語氣驕傲又冰冷,“是我,一人足矣。”
“既是報仇,便要痛痛快快,何必婆婆媽媽。你若不想死,暗衛便會加倍地折磨你直到你招供頂罪,而我亦會從別的地方入手,讓你……生不如死。”
“呵呵呵。”老者抬起雙手,似是想移到眼前,又頓在半空中,干啞著哀嚎道,“我已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翁然!你若是男人便喝了這毒酒,我自然不會傷害桃花!不然,哼!”
“我不想死,不想死啊。”老者身子縮成一團,慢慢抽泣起來。
像個沒出息的老孩子。
男子將酒碗置在地上,起身背對老者而立。
“哼,堂堂的毒師之徒,竟是這般蛇鼠之輩!若你家師有靈,豈不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寧!”
“哈哈哈哈!你們這群都是畜‘生,膽小鬼!哈哈!”
男子奚落嘲笑聲釋放著自身憤怒,在牢房中格外難聽。
老者耳朵一動,手指默默掏向懷中,取出一枚丹藥放入嘴中,狠狠地咬破舌尖,順著血液吞咽下去。
他默聲涼笑,腦海中閃過桃花,小扈,師父,沐息的身影,而后摸索著端起酒碗。
一飲而盡。
啪——
碗聲碎片砸落在地,老者身軀順著冷壁滑下,枯手掙扎兩瞬便沒了動靜。
男子身子一僵,片刻后呼出一口長氣。
他抬起那雙雪恨后暢快的雙眸,徑直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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