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成交
賬確實是爛賬,見不得光的那種。
這東西也是真的。
而且姜承德可以確定的是,姚玉明手里還有好多份兒,謄錄的一模一樣的,他手里拿的這份都未必是最原本的那一件,還有賬本——福建貪墨案發生之后他提心吊膽,但是不敢派人去探聽消息,這種時候還往里頭伸手,一旦被抓了包,他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何況朝中還有趙盈虎視眈眈的盯著他。
如今福建究竟是個什么情形他不得而已,退出內閣后消息只會更加閉塞。
原本寄希望于閆達明總該有些手腕,難道連幾個年輕孩子也對付不了?
現在看來,他是真不該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這世上除了自己以外,任何人都是不可信也靠不住的。
閆達明一定出事了,他老底兒都叫人查抄了個干干凈凈,才會翻出這十幾年的舊賬。
至于姚玉明怎么拿到手的——
姜承德皮笑肉不笑的那張臉,表情看來是有些猙獰的:“你是怎么得到這東西?”
姚玉明啊的一聲,更像是吃驚:“姜大人怎么會問出這么幼稚的問題呢?”
這小丫頭。
姜承德就嗤了聲:“也是,大概是我太小看你了,所以以為你會告訴我。”
這就是實話了。
自負如姜承德,是打心眼里看不上她這個黃毛丫頭,根本就沒把她當成對手看待。
來之前趙盈特意叮囑過她的,也不要因為姜承德的態度而生氣惱怒,反而上了姜承德的惡當,別一激動上頭,真什么都不管不顧,那便先落了下風去。
還真叫趙盈給說中了。
怪不得人家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姚玉明心下如是想,面上卻不表露分毫,只一挑眉,重新撿起先前的話:“我今日帶著這東西登門,其實是為了示好而來的。”
姜承德眼兒一瞇:“怎么個示好法?”
“我知道上次玉安觀的事情得罪了姜大人,大人之所以不跟我計較,是因為我年紀小,不值當,也給了我爹娘一個面子,但那件事,在大人眼中,我和永嘉是一條路子上的人,那便是站在了大人的對立面,要整治我,甚至對付我們姚家,對大人來說,根本不費吹灰之力,是再輕易不過的事。”
姚玉明言辭切切,說的那叫一個真情實感,而姜承德壓根兒就不為所動。
他的神色盡落入姚玉明眼中,她不免心中感慨,趙盈又說中了,姜承德不會信她這鬼話的。
她也不管這些,又道:“說出來大人可能不太信,我實在是不想和大人為敵的。這偌大朝堂,其實和我一個小女子又有什么干系呢?
攪入大人和永嘉之間的爭斗,算我倒霉,我自認倒霉,誰叫我好奇心那樣重,一日在道觀見了徐將軍,就要生出些逗弄心思,還真的把人給唬住了,結果弄出這么大的事來。
現在講這些,大人必定是不信的。
所以我得了這東西,第一時間就想著帶上東西來見大人,不管大人信不信,這是我的心意。
人家說揚手不打笑臉人,姜大人總不至于要把我一個小姑娘家往外趕,所以才沒有驚動我父親母親,自己獨身不請自來了。”
姜承德要是年輕個二三十歲,是那個涉世未深的毛頭小子,姚玉明真真假假這一番話,他說不得就信了七八分。
畢竟小姑娘生的好看,一雙眼水汪汪的,澄澈清明,最是干凈靈動。
說起話來眼波流轉,透著那么一股子天真,說是來示好,就把眼角眉梢都染上了討好。
真真是做戲的一把好手。
可這世上沒有如果,更沒有要是。
他在朝為官幾十年,連這點小把戲都看不透,那才是白活了這么大的年紀。
只不過是懶得跟個小丫頭逞口舌之爭,在這兒爭辯什么你是來示好的,或是你是來找麻煩諸如此類的話。
于是等到姚玉明話音落下的時候,姜承德不緊不慢的把她的話尾給接過來:“這么說來,東西給我留下,你回家去?東西怎么來的總要告訴我,人家手上八成還有后招等著我,你說是不是?”
姚玉明卻搖了搖頭:“我真不知道,姜大人可以理解為,我一覺睡醒,床頭放了這樣的東西,我看過,驚愕不已,又不敢驚動旁人,思來想去,也不知道是哪位好漢曉得我因得罪姜大人而終日惶惶不安,把這樣的東西送到我手上來,好叫我拿來孝敬姜大人,對玉安觀中事稍作彌補。”
姜承德簡直要被她給氣笑了。
真是扯謊都不用打草稿的,腦子里一過,張口就來。
所以從根本上來說,姚玉明這場戲并沒有打算真的做下去。
她來之前應該就已經跟趙盈通好了氣兒,該說哪些話,該怎么說那些話,她跟趙盈不知道演練了多少遍,然后才敢只身登門。
兩個丫頭也沒把他當傻子一樣糊弄,不過是打算牽著他的鼻子走。
若是放在平時,姜承德大手一揮,只管傳人進來,提了姚玉明趕出府去就是,哪里要聽她在這里鬼扯聒噪。
眼下卻偏偏不行。
灑金箋上墨跡確實是信的,東西也是才到趙盈手中不久,一定是福建傳回來的。
趙盈手里有他實打實的罪證。
賬本估計很快也會悄悄送回京。
無外乎自己找心腹押送回來,或是在福州尋了鏢局起鏢。
有杜知邑這個生意人在,多半會選擇后者。
現在看來,就連康寧伯府的杜知邑,都是趙盈的人。
如此一切便都順利成章。
早就淡出朝堂的康寧伯府,因何在數月前進獻金銀于御前,杜知邑一個醉心經營之道,文不成武不就的人,真有這份兒忠君體國之心嗎?
那不過都是趙盈的籌謀,他是聽吩咐辦事。
既表了忠心,為康寧伯府爭了份兒光,也撈著了實際的好處。
藏得可真好。
趙盈手里握著這么大一個錢袋子,連戶部她都未必看得上了。
又是富可敵國的杜三郎,又是看似淡出朝堂但于勛貴之間仍留有一絲地位的康寧伯府,一舉兩得,真有趙盈的。
也怪他自己最初時太小看人——
現在要派人攔截鏢局的鏢是不太可行的,一則這東西要緊,杜知邑八成當命一樣看顧,二則趙盈說不得設好圈套等著他去攔。
再者他就是真把東西攔下,燒了,也做不到一干二凈了。
這種賬本就都是暗賬,沒有閆達明身邊心腹之人的指認,趙乃明他們從何得來?
沒了物證也有人證在手,他能做的已經不多。
如今還真像是叫人家牽著鼻子走。
姜承德咬緊后槽牙,回過神來,冰冷的眼神又落到姚玉明身上去:“說吧,你的真實目的。”
那看來他是想通了。
姚玉明笑意愈濃,也不繼續同他裝腔作勢,兩只手捏著馬面裙往上略提一些,蹺起二郎腿,腳上鹿皮小短靴的寶相花紋露出一角來,她晃著腳尖,頗有些得意洋洋的意思:“這些東西,我都可以交給姜大人,還有大人心心念念的賬本。
大人替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咱們兩清,各不相干,來日我走我的陽關道,大人走大人的奈何……哦獨木橋,成交嗎?”
這哪里是什么交易,姚玉明今天登門不過是來要挾他的而已。
趙盈不曉得是憋著什么壞,不肯自己出面動手,以此作為要挾要他替她解決料理罷了。
姜承德登時明白過來,倒也沒把姚玉明那句已經脫口而出的奈何橋放在心上。
果然還是孩子心性的。
他左手指尖點在右手手背上,不說成交,也沒說不答應:“成交不成交的,要做交易,總要帶著十足的誠意來談,我連你想做的事情是什么都不知道,如何跟你談?”
姚玉明平心靜氣的哦了一嗓子:“我以為有這東西在手,我要大人做什么,大人都會答應才對。”
姜承德倏爾笑起來:“不然你帶著這東西進宮入清寧殿面圣?”
——姜承德不是個輕易受人脅迫的人,且軟且硬,才能成事。
這也是趙盈說的話。
至此姚玉明已經暗暗心驚。
趙盈和她是年紀相仿的人,她從沒想過二人之間能差出這么一大截兒來。
揣度人心,確實沒有人比趙盈做的更好,至少在她們這些孩子里,沒有任何人比得過趙盈了。
姚玉明微斂面上笑容:“大人這是反殺了我一手,您知道的,見了皇上,我有罪說不清,這種東西我怎么得來,是不好在皇上面前開口的。”
她一面說,一面嗨呀一聲直嘆氣:“我還想著能拿捏得了大人您,我說什么便是什么了呢。
可見這離開了家,離開了爹娘身邊,天下人天下事,還真不是全憑我心意的。”
姜承德不再接茬,姚玉明自顧自又續上前話,聲音比先時更顯清冷許多:“我要趙清的命,大人能給嗎?”
趙清?
果然是趙盈手筆。
且她極會挑人。
趙清和姚家是有一筆舊債未了的。
姜承德眼皮突突跳了兩下:“可以,但大公主手上留下的那個證人,事成之后,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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