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九。
秦家班營造隊正式全面開工。
除留了一小部分人在落鳳鎮做民居之外,秦曉鸞親自帶著骨干隊伍到了天門縣城。
畢竟現在的大項目如楊家茶莊,還有其他幾家的酒樓什么的,都是在縣城里面。
見到秦家班的人過來,楊不羨是跑前跑后,搞得像他也是秦家班的一員一樣。
黃鐵柱他們也都看出來了,這楊不羨啊,就是于奇正第二。
不過吧,這也是秦班主的私事。大家也都裝作不知道了。
秦曉鸞到的時候,已經有先一步在這邊的人設好了祖師爺神位。
供桌上鋪著大紅的綢布,上面擺著豬牛羊三牲,還有糕餅、水果等物。
秦曉鸞帶著眾人焚香禱告,接著又是斬雞頭、敬酒、請茶、灑香灰等一系列儀式。
接著鞭炮響了起來,這也就算是正式開工了。
剛剛忙完這些,大門口一陣轟動。
縣令王啟道來了。
對天門縣的普通百姓來說,這可是他們所能見到的最大的官了。
盡管心里有些小疑惑,但作為東家的楊不羨父子,趕緊先急忙迎了上去。
王啟道老遠就抱拳:“恭喜恭喜啊。”
楊不羨父子急忙一陣彩虹屁奉上。
王啟道嘴上客套著,腳步卻沒停,徑直走到秦曉鸞面前:“秦班主,大喜啊。本官給你道喜來了。”
給我道喜?道什么喜?你不找我麻煩就是大喜了!秦曉鸞暗暗想到。
王啟道也不賣關子,直接把來意說了出來。
當朝太子殿下督造荊州城,現已發榜出來,廣征營造隊伍和能工巧匠。
昨晚來人通知,聽聞天門縣境內有一支叫秦家班的隊伍,營造之術極為高超。特請該班班主前往荊州城,參與荊州城墻修繕之投標。
王啟道不敢怠慢,當即派人去落鳳鎮通知秦曉鸞。
結果去的人還沒回來,就收到了今天早上秦曉鸞在這里主持開工儀式的消息,于是立即親自趕了過來。
秦曉鸞一下子就愣了。
太子?他怎么知道我們秦家班的?哎呀,我明白了!媽媽埃,主角光環終于來了!接下來就是年輕英俊的太子見到本姑娘之后,愛得無法自拔。對了,我還得念一兩首來自后世的詩詞什么的。念什么好呢?哎呀這個不重要了啦。念不念,總之就是太子愛上我。接下來的劇情是什么樣呢?是直接當上太子妃,然后升級成皇后,再升級到皇太后,一路幸福推過去吧?不行不行,這太不刺激了,要不就是一段腹黑宮斗……
眾人看著秦曉鸞臉上一直維持著地主家的傻女兒的癡呆笑容,心想秦班主真是樂壞了。不過想想也能理解,太子殿下親自點名,接下這個項目的可能性就很大了。要是真能接下這個活,秦家班可是一飛沖天了。
但不管怎么說,現在縣令大人還在這里呢。這樣似乎不太禮貌。
蘇逍立忙小聲提醒:“秦班主,秦班主……”
秦曉鸞腦中的連續劇正演到和太子大婚那一集呢,被蘇逍這么一打斷,很是有些不愉快。
不過馬上就回過神來:“民女多謝縣令大人關照。”
王啟道笑道:“不不不,在這事上本官倒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照顧不到你們。這都是你們事情做得好,名聲傳了出去,連太子殿下都知道了。你們給本縣的父老鄉親長了臉,爭了光。要說啊,本官還要感謝你們。”
說到這里,湊近小聲說道:“秦班主,據本縣所知,太子爺親自點名的,也就你們一家,可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啊。對了,本縣已在酒樓定下上等酒宴,為你送行。”
要說這王啟道啊,就是個官痞。
他收到消息之后,腦子里面像有個風車一樣呼啦啦地轉了起來。
王啟道知道,太子是見過秦曉鸞的,包括上次釋放她都是太子的意思。
天下間能工巧匠那么多,為什么偏偏點名一個鄉下的草臺班子去?
那么是不是就存在一種可能:太子看上了這個小娘子?
王啟道越想越覺得是這樣,因為實在是想不出其他的任何可能。
也就是說,秦曉鸞這個麻雀,極有可能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這種馬屁不拍上去,我王啟道簡直是白當了這么多年的官啊。
將來若是這秦曉鸞真的飛黃騰達,還能少得了我的好處?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一個鄉下女子,沒資格有什么名分。只要能攀上太子,哪怕一宿兩宿,太子爺不也對我這個縣令有個好印象嗎?
之所以不和秦曉鸞說明這些,這就是王啟道多年為官經驗之一:該裝糊涂時,決不能當明白人。
如果明擺著自己知道這些,那么就顯得目的性太強了。而且被太子知道了,也不一定會高興。
這時候裝著糊涂,趁秦曉鸞還沒發跡之前就搞好關系,這叫做“相知于微時”。
秦曉鸞還待推辭,王啟道說了:“秦班主莫非還在為上次之事,對王某心有芥蒂?唉,那我也是沒辦法啊。身為一縣之令,收到報案,必須得查個明白啊。”
他這么一說,秦曉鸞倒不好意思起來,忙回道:“不是不是,我真沒那個意思。”
“那就給老哥我一個面子,等下我好正式給你賠個罪。”王啟道不容推辭地說道。
短短時間內,王啟道就完成了從“本官”到“本縣”,接著“王某”最后“老哥”的身份完美轉變。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秦曉鸞也就沒法拒絕了。
秦曉鸞點頭后,王啟道這才越好時間,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
王啟道走后,眾人紛紛圍上來道賀。
安排好這邊項目上的事之后,算了一下時間也差不多到了要去赴宴的點了。
蘇逍和黃鐵柱兩人送秦曉鸞出門。
走到門口的時候,楊不羨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秦曉鸞問道:“楊公子有什么吩咐嗎?”
楊不羨看了蘇逍二人一眼。
蘇逍笑道:“行,你們先聊。鐵柱,工地上還有點事,咱們先去處理一下。”
楊不羨急忙擺手說道:“不用不用。”
秦曉鸞笑道:“楊公子有什么事,不妨明說。”
楊不羨又遲疑了一會之后說道:“秦班主,我覺得這事兒沒那么簡單。”
李墨寧走后,李經高聲叫道:“于狗頭!”
立馬有侍從閃身出來回道:“稟太子,于員外郎剛剛出去了。”
李經吩咐道:“讓他立即滾回來見我!”
就這樣,剛剛出門的于奇正又被急急趕出來的侍從叫了回去。
“怎么?想跑嗎?”李經開口問道。
“不不不,怎么可能呢?太子爺對我這么好,馬上還能當官。誰趕我都趕不走,怎么會有那種想法呢?”于奇正擠出馬屁的笑容。
“那你要去哪?”李經問道。
“我?現在沒什么事,去聽聽書什么的。”于奇正答道。
“你也別嚇得個老鼠樣,公主不要你送了。”李經直接把這話挑明了。
于奇正暗自呼出一口長氣,然后把胸膛挺得高高的:“回太子,屬下沒嚇啊。別說護送公主了,只要您一聲令下,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于某也是在所不辭。”
“是嗎?”李經似笑非笑地望著于奇正:“那行,其實我想了一下啊。要說你這人吧,做別的不行,當這個遣送使倒是最合適的。皇妹回京一路上也挺悶的,有你跟著正好解解悶。要不,我再去和皇妹說說。”
見李經轉身要走,面如土色的于奇正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袍袖:“別啊。爺,咱有啥好說好商量。您知道我這人膽兒小,隨便一嚇就嘭地一聲嚇爆了。”
“剛才是誰說刀山火海什么來著?”李經說道:“不想當遣送使,你就給我好好的在這做事。”
“我做,我好好做。”于奇正急忙點頭如搗蒜。
“那你聽好了啊。從現在起,不管去哪,只要超過一炷香時間,都得先給本太子匯報。”李經微微一笑道。
“喏。”于奇正苦著臉答道。
“現在我就有個正事要問問你的意見。”李經收起笑容問道:“你對今天本太子在會上提出的質量要求怎么看?”
“荊州天下腹,必須修建得固若金湯。太子爺英明。”于奇正躬身答道。
李經一個爆栗敲在于奇正頭上:“你當自己是胡老頭呢?說不說實話?”
于奇正捂著腦袋,帶著哭腔說:“我說的是實話啊,您親自督造的,肯定不能是豆腐渣嘛。”
李經臉一板:“遣送使……”
“別別別別別,”于奇正變臉道:“我說,我說。”
營造之事,很多時候進度和質量之間會出現沖突,也就是所謂的“慢工出細活”。
李經所提出的質量要求沒錯,按照正常施工來說,用個三年五年的,問題也不大。
但如果加上“10個月完工”這個進度要求,就是一件非常艱巨的任務了。
以現有的設備、技術和運輸條件,要做到這一點,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你也和那些老家伙一樣,認為這事做不到?”李經問道。
于奇正這次倒沒有耍奸耍滑,低頭默認了。
“說實話,以前我也覺得做不到。”李經仰天長嘆道。
于奇正聽出了這句話中的關鍵詞——以前。
也就是說,“以前”做不到,現在有可能做到。
“坐。”李經攤開手掌,指了指椅子。
見到他的表情,于奇正知道絕無戲謔之意,當下也不客套,坐到了椅子上。
“這件事對我很重要。”李經沉聲說道。
于奇正從來沒見過李經這么認真嚴肅的樣子,當即也不打斷,靜靜地坐在那里。
“我只有這么多時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李經盯著于奇正的眼睛說道。
于奇正心頭一震,條件反射地想回答一句“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因為他已經隱隱地感覺到,自己進入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漩渦。
李經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根本就不會給于奇正抗拒的機會,緩緩講了起來。
這次督造荊州城,不僅僅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樣。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對他這個儲君的考驗。
身為一國太子,沒可能常年在外處理某一方面具體事務。如果在外逗留過久,秦太子扶蘇就是前車之鑒。
父皇最近幾年,身體一年不如一年。朝堂之上,宮廷之中,形勢瞬息萬變。
雖說他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國之儲君,但這樣的事不到最后一刻,誰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笑道最后的那個。
因此,盡管荊州城的戰略地位非常重要,但對于他來說,在外一年已經是個極限時間。
但是,荊州城的建造也絕對不容有失。
這不光是荊州城本身的重要性,還有一點就是如果這次任務沒能圓滿的完成,就會成為某些人口中攻擊自己的武器。
除此之外,作為一個君主,即便不用親自領兵打仗,也必須擁有一定的軍事技能。
在荊州城的修建中,對于城防、攻擊、軍民協調、物資和人員調配方面,將會學會很多實際經驗。這些,是在兵書上學不到的。
可以說,荊州城修建的成敗,對于他這個位置的穩固,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如果這件事做好了,父皇將會對自己放心很多。反之,父皇就會對自己失望。
說到這里,李經上前雙手握住于奇正的手:“兄弟,幫幫我。”
于奇正無法形容此刻自己心里的感覺,總之就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樣。
他就是一個土財主的兒子,也只想當一個土財主的兒子。有吃有喝有妞泡,此生足矣。
雖然在聽評書什么的時候,偶爾也會熱血上涌,幻想著當英雄好漢,封侯拜相。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那塊料。那些事,想想就好,誰當真誰傻。
可現在當朝太子,未來的皇帝,和自己這么推心置腹說這些話,是福還是禍,只有天知道。
于奇正覺得喉嚨發干:“太子爺,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李經擺擺手:“你不需要說什么,和我一起干就行了。”
于奇正舔了舔干澀的嘴唇:“怎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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