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捏了把楚月琳的包子臉,她又道:“我只是說世上大半的男人如此,但總有那么一兩個例外的,旁的不說,你瞧瞧大哥、哥哥還有二弟,他們不就是活例子嗎?往后……”她笑了笑,壓低了聲音:“他們說,也會仔細替你挑一個好人。”
很久以前,她和兄弟們都商量好了,甚至大哥都暗中觀察了好幾個苗子,就等著大妹再大幾歲,就替小妹挑個上門女婿進府,然后由他們四人八只眼盯著。
這樣一來,哪怕他們走眼,挑中個最會裝的,他們也會盡手段逼那男人裝一輩子癡情相公,好好的對小妹一輩了的。
楚月琳“噗嗤”笑了出來,她沒像尋常的小姑娘家提到婚事含羞帶澀的臉色,或者跺腳逃走,而是抬起白乎乎的小拳頭用力地揮了揮:“我才不怕呢,世上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滿街是。我將來的相公若好就湊和著過,他若無情我便休,誰怕誰。”
瞧著她的小模樣,楚月瑛:“……”
就妹子這態度,可比她還要狠幾分。
楚月琳見自己一下子把心里話說出來了,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展開雙手緊緊抱住了楚月瑛的胳膊:“咱不說那些,姐姐,我問你,父王他真的……”真的當初那般冷漠的對待母親嗎?
但這后半截話哪怕到了嘴邊上,她最后還是咽了回去,強行話尾兒一變,改為:“不會留下映水?”
楚月瑛沒有留意到她遲疑之間的神色變化,只認為她只是在替寧香蓮擔心,放軟了聲音道:“這個,我也不敢確定,映水終究是皇后送來的……”
皇后是父王的嫡親胞姐,何況當年映水奉皇后之命為難母親的事,母親并沒有告知父王;父王不知舊事,未必不會顧及皇后的臉面,將映水留下來。
感覺到胳膊上的手瞬間就捏緊了,她苦笑著拍了拍楚月琳的手背,示意她弄疼了自己,待楚月琳抱歉的松開后,才道:“對于父王而言,即使收下,隨便往府里哪個邊角旮旯一丟,也就是多雙筷子多個碗而已,還能省下一大堆不必要的麻煩。”
楚月琳瞇了瞇頭,再沒說話。
她們到了玉梧院,先去正房看了寧香蓮,退出來時楚月瑛給楚長錚使了個眼色。
等楚長錚尋了借口出來后,才說了楚玉容賜人的事。
楚長錚還沒容楚月瑛將話說完,直接就道:“扔出去。”連半分猶豫都沒有。
被兩個粗壯的婆子架著,連人帶包袱一并扔出角門的映水,爬在地上看著陪她來的公公一并也被趕出了門,隨后“砰”的一聲門就當著他們的面,緊緊的關上了。
“這……這……”負責送映水過來的奇公公整個人都是蒙的,這種事他還是頭一回遇見,實在是沒經驗啊。他猶豫了一陣,偏頭看向地上的映水,試探著詢問了一句:“映水姑娘,那現在我們該……”如何是好?
映水低垂著頭,被頭發遮住的雙眼里盡是憎恨。她記得剛才兩位姑娘離開花廳的時候說,她進府是需要得到小寧氏允許的,所以她們先去后院問一聲。
不管這是兩位姑娘的托詞,還是兩位姑娘要把她這個麻煩甩到小寧氏的手上,相信把她丟出來,肯定是小寧氏那個妒婦下的命令。
小寧氏以為用這樣的手段羞辱自己,就可以讓自己知難而退嗎?
她知不知道,為難自己就是在打皇后的臉?
映水眼底閃過一絲狠厲,心里倒又有了幾分得意。
至于奇公公的詢問,完全是廢話。從她跪在娘娘面前毛遂自薦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尤其是這個時候,她若是灰溜溜的回了宮,就是娘娘的臉,娘娘肯定不會容下她的。
她藏嘴角邊的譏諷,狠狠的一擰自己的大腿,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流落了下來。覺著效果差不多時,她抬起滿是淚的臉道:“皇后娘娘將奴婢送來武定王府,奴婢就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爺的鬼,自然沒有回去的道理。公公還是先行回宮去復命吧。”
她的聲音沒有特別的控制,不大不小,卻足夠讓一干等在王府門口來送請帖、送拜帖、以及送禮的眾人們聽見。
說罷,她也不等奇公公答應,強撐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輕輕將身上的灰塵拍打干凈,然后一瘸一拐的走到王府側門邊的石梯面前,扶著石獅子恭恭敬敬地跪了下來。
她要用這樣絕決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對王爺的真心,以及自己的堅貞。
她也要用這樣的方式,讓小寧氏善妒的罵名傳遍整個京都,成為眾人口中不齒的妒婦。
她也相信自己跪不了多久,王府里的聰明人,就會打開府門將她接進去的。
映水這充滿自信的一跪就跪了一個時辰。
天空開始下雪,紛紛揚揚的,雪勢還不小,很快就將四周鋪成了雪白的一片。映水已經又累又渴了,身子凍得如冰,雙腿更是麻木得沒了知覺,她的信心也一點一點的崩潰成了沙。
為什么王府里沒有動靜,小寧氏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名聲?
為什么來來往往的大人和各府的管事們,不僅沒有對自己這事議論半句,甚至都沒往自己這邊多瞥上兩眼?
為什么宮里就沒了消息,奇公公哪怕是用爬的,也該爬回來了。
難不成……娘娘已經徹底放棄她了?
難不成,把她趕出來并不是小寧氏的命令,甚至小寧氏并不知道自己跪在府門前?
越想,她心里越驚,恐懼由心底而起,狠狠的擒住了她的心。
不,不能再跪下去了,就這下雪的速度,再拖一拖,她即使不會凍死在這里,只怕雙腿也會廢了。
到時候小寧氏名聲掃地又如何,她一個廢人根本就得不到半點好處的。
映水咽下了嘴里的鐵銹味,身子晃了晃,然后眾目睽睽之下,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她剛一“暈”,側門就打開了。
聽到門開的聲音,映水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果然,她賭贏了。
她放心放松了緊繃的身體,強撐著的意識因為這一放松也塌了下去,整個人真的陷入了昏迷。
映水水紅色的衣裙在一片雪白中格外的搶眼,出來的寧修之一眼就看到了。他楞了下神,招來門房問道:“怎么回事?”
門房壓低了聲音,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寧修之的眼睛里并沒有半分的波動,像是早就知曉了一般,不過,他由著門房說完,才慢悠悠地道:“王府門口是隨便什么人都能在這里跪的嗎,就你,跑一趟九門司,叫人來處理了。”
門房應了一聲,小跑著去了。
半刻鐘不到,就帶了一隊巡邏兵士回來。領頭的估計也是個楞頭青,也沒問這是怎么回事,就讓手下的兵卒去拖映水。
“慢著。”旁邊終于有人瞧不過去了,出來阻止。
寧修之瞥了一眼,見倒還是個熟人,笑了笑,倒不言語。
楚子鑫說出口后,倒是后悔了,但說出來的話又不能咽回去,只得硬著頭皮過來與寧修之道:“你可別亂來,這映水姑姑是皇后賜的。”
他這一說,巡邏的兵士們倒不敢碰映水了,馬上退后了好幾步,與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見寧修之的臉上露出了一抹驚愕,又飛快的掩飾住了,楚子鑫倒是踏實了些,壓低了聲音道:“見好就收吧,別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依他猜測,小寧氏總不至于為了一個宮中賜的姑姑,做出這樣無腦的事,來敗壞自己的名聲以及等罪皇后娘娘。怕是瑛姐兒琳姐兒其中一個,借著小寧氏中毒的空子,故意鬧了這么一出。
瑛姐兒她們再怎么樣,也是楚家女,他做為楚家長孫不能見她們犯錯而不阻止的。
寧修之點點頭:“那我回去問問。”說罷,也不等楚子鑫反應過來,轉身就匆匆進了府,甚至連停在旁邊的馬車都不予理會。
楚子鑫見他知趣,心底有幾分高興,忙喚了隨馬車而來的婆子把映水扶到他的馬車里,喂些熱水再暖暖身子。
可是他等了大概一刻鐘,也沒見寧修之再出來,更不見大門再度打開,甚至他去詢問負責接待的門房,門房也是一問三不知,更沒有人愿意來管映水的事。
楚子鑫臉上溫和的表情徹底維持不住了,哪怕再傻,他也知道自己落入了個什么樣的狀況。
“該死,”他低聲罵了一句。
他還認為寧修之怎么著也會為瑛姐兒她們姐妹考慮一二,對她們做下的錯事幫著描補一下,結果這寧修之恨楚家,都恨到不管瑛姐兒姐妹的名聲了嗎?
寧修之能不管,他卻不能的!
回頭看了眼馬車里氣息越發微弱的映水,楚子鑫知曉自己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只得讓人趕快回楚府送信。
瞧著楚府的馬車離開,一直沒有離開過門房的寧修之這才慢慢悠悠的回了自己的院子。他前腳剛走,后腳就有人將消息送到了寧香蓮的面前。
寧香蓮將手里的《異神志》重重的甩在小幾上,罵道:“他去摻和什么,這是他一個男兒能摻和的事嗎?一個個的都不讓我省心。”
說罷,還剜了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楚長錚一眼。
要不是他招蜂惹蝶,哪來的這破事。
他處理倒是干脆,可是事兒做得卻不漂亮,真認為女人的心思是“拒絕”兩個字就可以解決的嗎?
現在讓映水在王府門口這么一鬧,再讓楚家摻一把,三分的事,也能做出十分的文章來。
她倒不在意自己落不落個嫉妒不容人的名聲,但是她不愿意旁人拽著瑛姐兒和修哥兒他們一并給牽扯上。
楚長錚面不改色:“不殺只雞,怎么敬猴?不讓他們鬧起來,又怎么去踏平?”
見寧香蓮伸手去摸案幾上的書,他拿過來送到她的手心里,又慢悠悠地道:“你別惱,是我下令丟出去的;我沒改口,誰又敢將那東西帶進府來?任誰責怪,都怪不得他們頭上的。”
宮里沒了后續反應,相信已經皇上已經由奇公公的言語中,猜到是他的意思了。
至于楚玉容會如何想,那與他有什么關系?
寧香蓮抓著書,打他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最后恨恨的將書砸進了他的懷里:“你說的,若是出了岔子,我可都算你頭上。”
“嗯。”楚長錚笑著,將懷里的書抹平,再次放到她的手邊。
用過午膳,寧香蓮剛想休息,院外一陣喧嘩,她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還有一連串的喘息聲。
“噓,二姑娘,你小聲些,王妃剛躺下。”
“嗯嗯……劉嬸,父……父王呢?你去請他出來,說我有要事……”
她輕輕踹了下,坐在床腳替她暖腳的楚長錚,朝著門口呶嘴:“你去叫她進來。”
“叫她進來做什么,你快睡。”楚長錚不動。
寧香蓮氣得加大了些力氣:“你不去,那我自己去?”
這句威脅倒是起了作用,楚長錚不情不愿的下床,替她掖好被角后,才道:“琳姐兒進來。”
門口的楚月琳嚇了一跳,左右張望了好一陣,遲疑了半晌,在楚長錚催第二次時,才躡手躡腳進了屋里。
進屋后,她一眼就瞧到了床上睜眼的寧香蓮,有些不太好意思:“父王,母妃,我……”
“沒事,過來。”寧香蓮沖她招手:“過來慢慢說。”
雖然她臉上的紅斑還沒有徹底消除掉,笑起來有些嚇人,但楚月琳卻覺得心安,她無視了坐在椅子上的楚長錚,快步到床邊關切地問:“母妃可好些了?”
“沒事了,”寧香蓮摸了下臉:“再過幾天就徹底的消掉了。我現在這樣,嚇不嚇人?”
她的笑,引得楚月琳最后一點緊張也徹底的消散了。
楚長錚不滿的看著她們親近,有些不是滋味,干咳了一聲,問:“你剛剛在外頭叫叫嚷嚷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聽他一提,楚月琳臉上的笑一下子就僵住了,不安的看向寧香蓮,寧香蓮拍了拍她的手背:“沒事的,說。”
楚月琳遲疑了一下,還是心里的事太氣憤了,說了出來:“那映水跑到楚家家廟,說要留在那里替父王祈福,現在外頭人都說你是個妒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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