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里,太后正坐在鋪著厚墊子的坐榻上,手里把玩著一串紅玉髓手串,精神厭厭的。
見她來,太后勉強的笑了笑,朝她招招手,喚到身邊坐下,而后瞧見她身后跟著的弗諼。
伏荏染將弗諼引見給太后,“這是弗諼,在行宮起便負責保護我。”
太后掀起眼簾,用一種挑剔而睿智的眼神將弗諼從頭上下打量了一遍。
弗諼穿著小黃門的服制,微弓著身,雙手交疊在身前,眼睛盯著腳下,低眉順眼。
即便表現得恭敬,卻全然看不出宦者的卑微來,容貌出色的讓人眼前一亮,冷傲的氣質更是隱藏不住。
太后沒有對他做評價,只是淡淡的叮囑了幾句,“以后要好生伺候縣主,入了宮便要遵守宮里的規矩,莫要給縣主惹麻煩。”
“你是縣主父親安排給她的,自是最親近、最忠心她的人。但你也要記住,正因你是縣主身邊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了縣主,切不可有差錯,丟了縣主顏面。否則,即便你是縣主父親的人,哀家也絕不會留情。以后縣主若有什么需要,或你有什么不懂,都可來福康宮。”
弗諼跪下身,雙手觸額行了一個大禮。
“來之前老爺曾說過,從今以后主子便是我這輩子唯一的主人,我的命都是主子的,就算拼盡性命也會護主子一世安穩。唯主子之命是從。”
太后的眼角微不可見的抽搐了一下,“如此甚好。”
說完像是不想再多看弗諼一眼,笑盈盈的轉向伏荏染。
伏荏染瞧著兩人,也不知道她們在打什么啞謎,總感覺話里有話。
“你爹昨日給本宮來了信,知曉你入宮的事,千叮嚀萬囑咐好好照顧你,切莫讓人欺負了你。”
太后失笑的拍拍她的肩膀,接著又收斂了笑容,認真道,“管制手下也是門學問,切莫過分縱容。”
太后此話明顯意有所指,關于她和弗諼已經有了不好的傳言,若對弗諼太特殊,怕是面首的傳言永遠都不會消失。
伏荏染假裝沒聽懂,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心里卻想著天泱國太宰。
她那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爹給太后寫了信,卻沒給她這個女兒寫一封。
他到底真的在意她呢,還是太后安慰之詞罷了?
伏荏染回映輝園的路上,一直心不在焉的想著一個人。
從聽說了胡太醫的事后,總有種隱隱約約的直覺,說不清道不明,卻又那么真實。
筆直的宮道上,兩個小宦瞧見她,立馬退讓到路邊,態度恭敬地弓著身子。
周圍不時有侍女、小宦往來,全都自覺地退讓到邊上,但又忍不住朝她們投來熱烈地視線。
無外有他,實在是弗諼太惹眼了,那張無與倫比地臉,那雙深幽撩/人的丹鳳眼,總能吸引人的目光。
弗諼淡然的承受著那些或明目張膽、或小心翼翼的視線,視若無睹,眼睛只盯著面前突然停下腳步的人。
“怎么了?”他詢問道。
伏荏染在寬闊的宮道上停了一會,突然轉身往回走,身后的宮人們急忙跟上。
“你要去哪兒?”
弗諼收斂步子,始終保持落她半身的距離。
伏荏染回頭看他一眼,吐出兩個字,“蠶室。”
伏荏染去找掌管蠶室的小黃門,卻被告之那個小黃門已經病死半個月了。
推算時間,正是伏荏染去蠶室和太醫院后的第二天,與胡太醫被貶出宮的日子一樣。
這消息既意外,卻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伏荏染的直覺告訴她,這不是巧合,這兩人都是因她而死。
但這是為什么呢?
這兩人不過是只認識了一天的陌生人而已,做錯了什么,需要付出性命的代價。
“是太后殺了他們……”
伏荏染眉頭向下壓,臉上布滿陰云,轉頭看向弗諼,聲音突然哽在了喉嚨。
弗諼落后半身直直站在她身邊,神情淡漠無波,沒有意外,似乎早就了然于心。
“你早就知道?”
伏荏染嗓子有些啞,呼吸緊了一下,這話問出后,雙唇就緊抿起來。
弗諼淡淡的回視著她,沒有反駁,也沒有回答。
他默認了。
今日天氣晴好,出了太陽,她卻感受不到陽光的溫暖,寒風依舊沁人。
“告訴我原因。”
為什么要殺他們?
“有些事需要你自己去尋找答案。”
又是這副高深莫測的語氣,他眉眼深邃,帶著一絲心疼,卻還是什么都沒告訴她。
伏荏染胸口漸漸涌起火氣,感覺自己就像只猴子,一直在被人圍觀戲耍,全然蒙在鼓里。
弗諼瞧見她動怒的神情,瞳孔猛地一縮,眼角的肌肉微不可見的抖動了一下。
他快速的看了看現在身處的偏僻小花園,將后面跟著的宮人都趕到了遠處。
芙顏和月牙心領神會的各自退下了,守住小花園的各個出入口,不準人進出。
“不是所有事都能解釋清楚,與其旁人帶著各種各樣的目的直言真相,不如自己去了解、探索,那才是最真實的答案。”
弗諼抓著她的肩膀,視線與她保持平行,認真的看著她。
“你是我爹派來的,你的所為代表了我爹的態度,所以這也是我爹的意思?”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弗諼眼底閃過一抹堅定,但她忽視了。
伏荏染深呼吸幾次,突然感覺很寂寞。
身邊的人似乎都懷揣著秘密,只有她赤裸裸的袒露在大家面前,無所遁形。
“你和我爹完全信任太后?”
她問了一個有趣的問題。
弗諼唇角輕勾,克制的眸子亮起一抹光亮,“太后有什么不妥?”
伏荏染輕哼了一聲,直言道,“若說她殺了胡太醫和小黃門是為了我,之后為什么又推波助瀾加劇胡家對我的懷疑?”
弗諼抱起手臂,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有句話叫過猶不及,有時越是拼命解釋越顯得心虛。外面皆傳太后對我寵愛非常,夕嬤嬤今日眾目睽睽下斬釘截鐵的否定我與胡太醫之死的關系,看似幫我,落在外人眼里卻是太后有意包庇。太后曾執政十年,不是蠢人,不會想不到這里面的差別。”
“說的有點道理。”
伏荏染看他云淡風輕的樣,也不知是早就想到這一點,還是根本沒把她的想法當回事。
“還有,她對我的恩寵太過了。因我爹所托她才收我為養女,實則我們完全是陌生人,對一個陌生女孩過分寵愛,要么是有所圖,要么……捧高摔重。”
弗諼冷淡的臉上閃過一絲贊賞,她果然還是那般聰慧。
伏荏染充滿期望的望著他,希望他能說些什么。
弗諼溫柔一笑,拂去她被風吹亂的額發,“太后是怎樣的人,你自己去想。相信自己的感覺。”
“所以我猜對了?太后有私心。”
“該回去了。”
弗諼沒有接她的話,目光落在她如瀑般的墨發上,將兩縷飄到胸前的頭發別到身后,心終于安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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