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你的孩子，是什么時候離開你的呀？”

“好久了吧。”

“好久是多久呀？”

“我忘了。”

“柜子里那么多的衣服，都是給你孩子的嘛？”

“是啊，每年都不落，都成了習慣了。”李素娘想了想，道：“說起來，今年的都沒他做一身呢。”

陳溫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孫女在呢，以后我全包了。”

李素娘笑道：“好。”

陳溫張了張嘴，還想問點別的，可李素娘好像知道她不打算睡覺還要問問題的想法，率先打了個哈欠，拍拍陳溫的背：“睡吧睡吧，你日后就會知道的。”

“……”日后是什么時候？許是元宵過后吧。

之后的許久，再次陷入黑暗和沉默了，陳溫原本是睜著眼睛的，可是太無聊，很快就迷糊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睡過去了。

黑暗中，李素娘再度睜開眼睛，好久是多久？細細數來，得有二十年了，那個胖嘟嘟的，會笑著喊她娘親，不愿走路要她抱的孩子，原來都離開二十年了。

久到她都已經記不住他的樣子了。

耳邊卻有孩童一聲聲喚她娘。

眼淚從鬢邊滑進發間，她抬手擦了擦，身邊的人突然動彈了下，把她抱的更緊了，她的心，一下子就暖起來了。

對了對了，她有個體恤人心的孫女。

睡了個懶覺起床了的陳溫特別懊惱，懊惱奶奶今日好像已經忘記了昨天的事一樣，笑著喊她起來，再笑著給她盛早飯。

奶奶心情頗好，好像昨天的問話她沒有放在心上，反倒是陳溫抓耳撓腮的，不知道奶奶的底線，不敢觸碰。

而讓陳溫更加懊惱的人，此時正指著陳溫，睜大眼睛控訴她：“你回來也不告訴我！”

“我只是去了一趟親戚，喝了個酒宴，發現你家都空了，聽嬸子說你去李竹村了，我想著你就去個兩三天就回，沒想到七八天不回，這就罷了。”張阿蘭委屈道：“你回來竟也不告訴我！”

控訴她的張阿蘭，都沒梳洗，長發亂糟糟地搭在背后，衣服穿的松松垮垮的，鞋子后腳跟也沒勾，一看就也是剛剛起床的模樣。

陳溫卻在慢悠悠的梳發了，面對張阿蘭的質問，不打算回她。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也不知她是有多想見自己，頭也不梳臉也不洗，衣服都不穿好，就來找她？

陳溫再看了眼她身上那單薄的衣服，打了個寒顫。

她不冷嗎？

陳溫走過去折下她的食指，拿梳子象征性地梳了兩下她的發：“你不冷嗎？”

張阿蘭的身體很配合地抖了下，她吸了下鼻涕，卻倔強地搖了搖頭：“我不冷。”

昨天她沒來找陳溫，是娘說她累，所以今天一早就跑來了，最主要是要質問一下陳溫，走也不跟她說一聲，所以不找陳溫要個說法，她還就白白等了陳溫好幾天。

她在酒宴上看到陳溫喜歡吃的糕點，所以帶回來了，因為陳溫不在家，她就自己吃了。

吃完還覺得傷心壞了。

畢竟之前她都沒聽陳溫說起她要去什么李竹村。

最最主要的是，她為了新年能跟陳溫一起過年，推掉了所有朋友的邀請，結果陳溫也不在家，她只好落寞地跟她阿姐一起過節了。

阿姐又太悶了。

氣死她了！

所以今天她來了，可是看樣子，陳溫非但不搭理她的話，還轉移她的注意力。

“梳什么頭啊！”

“頭發打結了。”陳溫委屈道：“我來給你梳梳吧？”

“你別亂摸我的發，今兒個你不說清楚，我還就不讓你碰了。”

別以為她不知道，陳溫不愛回答問題的時候，就喜歡轉移別人的視線，她今天還就不讓陳溫得逞了。

梳什么頭呀！

“奶奶。”

陳溫順勢滾進李素娘的懷里，把自己冰涼的腳，放在她暖和的腳上，李素娘被冰的“嘶”地一聲，不輕不重的打了陳溫一下。

掃墓？掃墓！

掃誰的墓，不就是奶奶的丈夫和她兒子的墓嘛……陳溫聽完猛地一激靈，奶奶要帶她去見她最親近的人？！

“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存在，只有他們不知道。”李素娘突然摸了摸陳溫的發：“帶你去看他們，好讓他們認識一下你。”

明明周圍漆黑，可李素娘一下子就能摸到陳溫的臉頰，她擦掉陳溫的眼淚，突然失笑：“這過了年你是大姑娘了，大姑娘哭傳出去可是會被人笑話的。”

陳溫反駁：“笑話就笑話，怎得還讓人不哭呢！”

“別哭，這有什么好哭的。”

待陳溫往外走，突然走到門口停下，回頭往后望，看到李素娘撫摸了一遍那么衣服，那么的小心翼翼，像是對待珍寶似的，眼神里流露的全是懷念之情。

奶奶該有多想念她的孩子。

陳溫的眼眶發熱，不敢再看，快步走出去。

陳溫眼眶發熱，被這話感動到了，重重的點了點頭，哽咽：“好。”

其他人對奶奶來說，或許可有可無，但是只有這兩位，就是陳溫也知道，她在乎她的孩子，她的丈夫，所以李素娘的這句話，把陳溫帶去掃墓，是更深層次地認定陳溫的身份。

“你說什么？”

“元宵過后，我就帶你去掃墓。”

“好。”

她沒有責怪自己，陳溫松了口氣。

算了，她還是不提吧，跟之前一樣，平平靜靜地過日子，要是哪天奶奶想要同她說，定然不用她問就會說。

本以為這事就翻篇過去了，陳溫迷迷糊糊快要入睡的時候，突然聽到人說：“你呀，日后就知道了。”

周圍靜謐，這一聲嘆息加無可奈何的語氣，是那么那么清晰，陳溫一下子就轉醒了，瞌睡蟲徹底沒了。

直至陳溫睡前，都三番五次地想要開口問奶奶。這么多年，待在舊地，一個人是怎么走過來的。但話語在腦海里盤旋了一圈又一圈，一遍又一遍，最后她還是沒有問出口。

問出來就怕觸及到奶奶的傷心之處。

像是被發現了什么秘密似的，明明也不是自己的秘密，陳溫卻馬上心虛地站起了身，指著那些衣服道：“我就是想要把它們都拿進柜子里去，不是故意碰的。”

萬一奶奶就是不喜人碰呢，所以陳溫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說沒有，雖然她本來也不是故意碰的。

李素娘點了點頭，笑道：“你快些去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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