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然站在陸母旁邊,鬢邊插了只珍珠碧玉釵子,映襯著臉龐紅潤明媚,整個人像白玉蘭花苞一般,皎然清雅。
嘉月瞧她望過來,端著茶碗偷偷朝她眨了一下眼,旋即垂下頭一臉乖乖的老實狀入座。
嘉月趕緊岔開話題:“今日我也給姐姐備了禮呢!”說著從采苓手里接過一個扁方錦盒,塞到淑然手中。
淑然打開盒子,只見盒子里擺放著一串南珠,珠子顆顆滾圓,珠光生輝。
“這串南珠,是前兩年好不容易允得母親給我的,我今日割愛送了姐姐,姐姐可還喜歡?”
禮畢后,淑然寒暄客套應付了一番女眷,趁空拉了嘉月回麗景軒說話,屋里上風口的地方放了一個銅盆,里頭置了冰塊,冰融風涼,屋里頭一片舒爽。
“雖漸入秋,但這天還是悶悶的,把冰糖百合馬蹄羹端來,想是妹妹會喜歡。”
待坐下來淑然細細看了眼嘉月,膚白唇粉,恰似菡萏,吃茶說話也是一派端方雅正,打趣了道:“荀嬤嬤果然教得好,瞧著你越來越有大家閨秀的樣子了。”
嘉月閑閑的喝了兩碗馬蹄羹,心想干坐著也是無趣,不如去園子里頭逛逛。陸府院子自小也是走熟了的,便索性不要丫鬟婆子跟著,只自己一人慢慢悠悠地踱步過去。園中花木茂盛,沿著一排青白片片的玉蘭花樹慢慢走著,忽見一棵蔥蔥玉蘭樹下,站著一個修長身材的男子,隱約模糊間,似曾相識。
那男子聽見腳步,回過頭來,一身墨藍色繡銀絲團花云紋湖綢錦衣,氣質華貴斐然,花樹打下的枝影斜斜覆在他臉上,那俊目幽深,竟和燈下身影緩緩重疊起來。
男子輕蹙眉頭,“你是哪家的,竟迷路到這兒來了?”
這兒是園子最東邊,再往前去便是前院了,里頭皆是男客。
嘉月心下一動,剛要脫口說些什么,猛然醒過神來,住了口,只低頭向他福了福禮,提著裙擺匆匆離去。
那男子瞧著嘉月的背影,漸漸在那長廊盡頭處看不見了。
一路走過彎彎繞繞的林木回廊回了麗景軒,淑然已回來了,一見嘉月便拉著她坐下,指著面前一盤糕點說:“妹妹跑去哪了,小廚房剛做了一碟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又香又軟,我特意拿過來給你嘗嘗!”
嘉月定了定神,勉強笑道:“剛閑著無趣,就去園子里頭逛了逛。”抬手撿了一小塊嘗,只覺得入口清甜軟糯。
“母親在花廳搭了戲臺子,咱們過去瞧瞧?”
人還未到,就聽得胡琴咿呀,弦樂聲聲,角兒在臺上唱得婉轉低回。
花廳里頭放著十幾張海棠式雕漆方桌,相對幾十張剔紅雕漆椅。女客們早已就坐,熱熱鬧鬧的,夫人和小姐們或是看戲,或是交談,倒是其樂融融。
嘉月和淑然走過去乖巧的坐在一角,丫鬟立即奉上茶點果子。
那邊,林家夫人帶著女兒到兩位夫人面前,笑道:“這是我家三女兒,婉容,行禮呀。”林婉容端正恭敬地斂衽下福。
陸家夫人亦笑道,“是個清秀孩子,張家夫人好福氣。”
說罷,瞧著婉容溫順嫻雅的模樣心中喜歡,拉著婉容坐在自己身旁,問平時做什么消遣,又問喜歡吃什么穿什么,林婉容恭順的一一答了,陸母見她教養舉止都十分合心意,待她愈加親熱和氣起來。容夫人則和林家夫人親熱地說笑起來。
見此,嘉月低笑一聲,頗興味地輕聲對淑然說:“我瞧那林家姐姐品貌具佳,嬸嬸也喜歡得緊,可是有意給你大哥哥許親?”
“你這丫頭說這些也不害臊。”淑然嗔怪道,又用團扇半遮著臉,湊過去悄聲說:“前不久蘇家老夫人也來拜訪過。”
“蘇家?”嘉月疑惑道。
“是辰王爺外祖母家的。”
嘉月明白了,點了點頭,“那是國戚權貴之家。”
淑然聞言卻搖了搖頭,正色道:“貴家豪門不是那么好攀的,雖看著富貴但卻兇險,母親曾說娶媳不論富貴根基,但要品貌德行好便可。”
“是,嬸嬸說得極對。”嘉月朝她眨了眨眼睛。
“人小鬼大!”
淑然青蔥般的手指戳了戳嘉月光潔的額頭。抬眼望去,只瞧那邊說的越來越投機,越來越熱乎,幾乎可眼見喜事在即。
天色漸暗,兩輛馬車緩緩從陸府離開。
洗漱凈身后,嘉月撲倒在滑絲薄被上,丫鬟輕輕放下兩層天青色的細絲床幔。今兒熱鬧了一整天,身子疲乏的很,腦袋里卻不由得竄出白日里樹下的男子,她閉上眼睛迷迷糊糊的想,還未多久,就陷入香夢之中。
又忽忽過得十幾日,外頭連下了好幾場大雨,趁著一日天晴,嘉月仔細的描著一副花樣子,桌上菊瓣紋白瓷小碟里盛著時新果子。
竹簾響動,采苓端了個茶壺進來,替她續了溫茶,“小姐歇一歇罷,仔細熬壞了眼睛。”
嘉月放下花樣子抿了一口,“這是最后一個了,待都做好了,再在里頭再加些清心避蟲的草藥進去……這天兒悶熱帶著也好提提神。”
采薇在一旁輕打著扇子,聞言湊到案前看了看花樣,贊嘆道:“小姐畫得真好,這蓮花畫的跟真的似的!”
嘉月似想到了什么,搖頭嘆氣。
采苓瞧此撲哧一笑,跟采薇戲謔著道:“小姐學女工那會可挨了荀嬤嬤不少手板子。”
只不過荀嬤嬤雖嚴厲,耐心卻極佳,不論繡的個什么樣,她都能不嫌繁瑣的重拆了再一針一線的仔細教她。
三人正打趣著,采萍捧著好些折疊整齊的新色綢緞衣襖進來,“小姐,這是新送來的衣裳料子,還有……”又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個小巧的黑漆木螺鈿匣子,“這是淑然小姐送來的。”
嘉月接過匣子一瞧,里頭放著一支并蒂海棠琉璃繞珠簪,珠翠粲然,通透亮麗。
采苓和采薇也湊過來看,“呀,真好看。”
“瞧著像是萬寶閣的手藝呢,他家可是京城里數一數二的好!”
嘉月心中暖流涌過,復又合上,“姐姐這是記得我最愛海棠花,特意送來的,可是我還未及笄,不能帶簪子,采苓,先替我收好罷。”
采苓應是,將東西仔細地收進了紅木嵌螺鈿首飾妝奩盒里。
嘉月描好了花樣子,又繼續在繡花繃子上扎花。
第二日,嘉月讓采苓拿了只織錦繡袋來,將香囊裝了進去,又另附了一塊漱金墨一道送去陸府。這墨里頭加了好些蓮瓣、香料,研磨寫字時自有一股淡淡的蓮香,淑然素愛習字,這墨配她是相得益彰。
淑然笑吟吟的刮了刮她的鼻尖,“喜歡。”
兩人又頑了片刻,陸母傳人來叫淑然去花廳回個話。
容母吩咐人去萬寶閣打了只累絲嵌寶銜珠金鳳簪,那丹鳳銜著的珠子顆顆圓潤碩大。嘉月則從螺鈿首飾盒里細細挑了一串南珠。
這日天光明媚,陸府大開筵席,嘉月跟著容母一路穿過抄手游廊進了后院迎賓堂,陸家夫人正位坐上方,嘉月上前斂衽躬身行禮,“嬸嬸安好。”
三冬二夏轉眼過,嘉月在荀嬤嬤手下細細學了三兩年,嬤嬤見她規矩模樣已成,便告辭而去了,臨走時,容母為她備了不少束脩。
淑然嘴角一翹,眼里盛滿了笑意。
嘉月撅了撅嘴,“姐姐不知道我受了嬤嬤多少責罰。”
剛入九月,陸府遞過來張拜帖,是淑然姐姐的及笄禮,邀容母加笄。
淑然捏了捏嘉月的小臉,“不嚴厲些,怎管得住你這只小皮猴子。”
“母親本還想拘著我在家,我苦苦哀求了好久,才求得母親準許了。”
淑然彎了彎嘴角,側著腦袋佯似沉吟道:“嬸嬸這叫……是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陸母見她面龐秀麗許多,身段也展開了,笑瞇著不住地說:“好孩子,別多禮!嘉丫頭竟出落得這般標致了,快坐下罷!”
嘉月福了福身,“謝謝嬸嬸。”
不一會兒,呼啦啦進來一群錦緞珠光的女眷,女客們漸漸到來。
陸母看賓客都到全了,便開始舉行笄禮。容母招人拿出了那只上好的累絲嵌寶銜珠金鳳簪,親自替淑然戴上,行了及笄之禮。
嘉月干干的賠笑幾聲,嘟囔道:“我最近極是規矩的。”
淑然聞言噗嗤一笑,不禁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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