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月頗為認同的點點頭,“那林家姐姐知書達理,與陸大哥哥甚是相配。”
容母聽了這話,笑吟吟道:“你這丫頭,什么時候懂起這些來了!……待再過兩年你及了笄,母親定會好好給你擇個人家,叫你以后一生都歡喜和順的。”
“大哥哥成婚,母親高興得很呢。”淑然展顏而笑,又親熱地攔過嘉月的肩,“今日筵席想是要吃醉酒的,母親早就備好了廂房,你呀就同我一道睡罷!咱們晚上也好說說悄悄話……”
嘉月笑呵呵的答應著。
外頭忽得鞭炮聲響,腳步紛雜,熱鬧起來。
十月二十八日一早,嘉月睡意朦朧的坐在一輛黑漆齊頭平頂的馬車里,容府距離陸府倒也不遠,京城這片地方,自古以來便是“東富西貴,南貧北賤”,晃悠了半個時辰,繞過幾條街便到了。讓丫鬟整理好裙裳釵環下了馬車,大門口的婆子早笑著迎了上來。
陸府上下裝點一新,到處扎紅綢子,掛紅燈籠,一派喜慶洋洋的景象。一進里屋,只見熙熙攘攘的一屋子女眷,穿錦著緞,珠環翠繞。
嘉月跟著容母先上前去給長輩一一見禮,然后乖巧地站在容母旁邊。
今日特請了京城當紅的戲班來唱戲,姑娘家不好拋頭露面,既不能去喜堂觀禮,也不能在外客中走動,未到開宴之時,眾女眷便齊聚花廳里吃茶說話。
天漸漸黑了,陸府當天里里外外共三十六桌,討了個六六大吉的彩頭。
同桌的賓客來回喝過了三巡,嘉月也在觥籌交錯間稀里糊涂喝了幾盅,現只覺得臉頰發燙,一張俏臉染的紅暈暈的,旁坐的淑然也不知去哪了,嘉月離了席去尋她。
秋夜中涼風習習,迎面寒意,倒散去了大半酒氣。穿過兩道垂花門,沿著白石小路緩步向前走去,走過庭院魚池邊的假山石群時,忽然聽見一聲低低的哭泣聲,嘉月嚇了一大跳,猝然停下腳步。
“表哥……”一女子嬌嬌嫩嫩的聲音傳來。
嘉月當即緩了口氣,撫撫自己飽受驚嚇的小心肝,阿彌陀佛,還好不是見了鬼神。
今晚云霧稀少,月光明亮,嘉月凝眸一望,一座宣石假山前立著兩道身影,只見那女子將頭靠在男子的肩膀上,瘦弱的身子微微顫抖,正嚶嚶的哭泣著。
這……這是在私會?!
嘉月心頭一緊,覺得自己這樣行止不大合宜,立刻就想轉身走人,但又怕驚動那兩人,硬是生生站著,不敢發出一點聲音。誰知快過了一盞茶功夫,兩人也還沒離開的意思,嘉月只覺手腳隱隱發麻,只好暗暗叫苦。
那隱帶哭腔的聲音又低低傳來,“表哥,你我自幼相識,你知道……我心里是只有你的!”
女子殷殷切切的哭訴聲引得嘉月忍不住又望了一眼,那湖面水光晃著闌珊燈光,映著那俊眉修臉,那臉……赫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嘉月心頭大震,猛然退了一步,又立即穩住。
她心頭一跳一跳的,腦子混亂一片,但卻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艱難的挪動麻了的腿慢慢向后退著,盡量的放輕了步子,不敢發出一丁點兒聲音,背后一片冷汗,僵硬緩慢的轉身退了出去。
假山石后,那男子一雙深不可測的狹長鳳眼倏然轉了過來。
嘉月一路穿花拂柳快步回了麗景軒,淑然不在房中,想是宴飲還未結束,嘉月卻是沒有心思再去了。吩咐小丫鬟端了茶水來細細漱了口,采苓端著臉盆帕子,把帕子投濕,幫她洗臉凈手,又涂上面脂手膏。
洗漱過后,嘉月懨懨的靠在大引枕上,旁邊的烏木花幾上一只瓷瓶里斜插著幾枝桂花,她瞧著愣愣出神。
外頭一直熱鬧到了深夜,淑然被丫鬟攙著回了麗景軒。嘉月讓采苓幫著幾個丫鬟扶淑然去隔間凈了身,洗凈了一身酒氣,過不一會兒,淑然穿著一身雪荷色的綾鍛中衣回來了,一道靠在大引枕上。
丫鬟把兩層天青色棉細紗帳子放下,輕輕退了出去。
兩人靠在一塊,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話著。
“還記得嗎?我們以前也常常這樣躺在床上說話呢。你呀,真是個不安分的,小時候練習女工,總要拉著我去放風箏。”
“還有次,我們偷跑去池塘采蓮蓬,就為了挑了蓮子來熬銀耳湯……呵呵,那次可把丫鬟婆子急壞了,還驚動了母親。”
“還順道折了蓮藕,要做桂花糯米藕。”嘉月補足道。
淑然低笑幾聲,“還有呀,每回母親做了霜糖山楂你我都要搶著吃。”
“搶得吃才香嘛!”
兩人不由得都樂了,又打又笑鬧成一團,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
借著窗紙透入的月光,嘉月望著床頂的青紗帳幕,眼睛像被扎傷了一樣微微疼痛了起來,“姐姐,幼時救我的那個少年我今兒見著了……他、他似乎還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妹。”
淑然訝然,忙問道怎么回事,嘉月將今日之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你……”淑然只說了這一個字,便說不出話來,她借著月光瞥了眼嘉月,后者正盯著某處怔怔出神,神色讓人極是心疼。她心里微微嘆息,聲音愈發輕柔,“做女子的,其實許多事都沒法選,且于女子而言,名聲清譽無一不重……我知你最念舊重情,然而救命之恩終究比不過媒妁之言呀。”
嘉月眼眶微熱,過了半響才緩緩道:“姐姐說的是。”
“小姐,外頭迎親隊伍來了呢!”
迎親的隊伍一路吹吹打打而來,極是熱鬧。鑼鼓喧天中,只見陸文淵穿著大紅喜袍騎著高頭白馬迎喜轎而來。
接過來一瞧,里頭講說陸家大哥哥和林家三小姐的婚事定下了,待雙方交換了庚帖,再將帖子放在祖宗祠堂里的先祖牌位前供奉個三兩日,接下來便可納征、請期、親迎。
嘉月聞訊后也是極高興的,又來往了好幾封書信,過了月余左右,信里說兩家定于十月二十八迎親,大吉大利。
雖說入了九月,天氣仍頗為悶熱,嘉月除了晨起給父母親請過了安,便懶在屋子里,整日都不愿踏出門去。
嘉月小臉微紅,撒嬌地躺入母親懷里,“母親說什么呢!嘉兒還小呢,嘉兒想一直留在母親身邊。”
陸母今日身著暗紅如意云紋鍛裳,襯得她紅光滿面,她擺了擺手:“嘉丫頭呀,今兒也別拘著禮了,淑然一早便在屋里盼著你來呢,快去罷!”
一日,紅杏一路小跑著了回山月居,掀簾說道:“小姐,淑然小姐來了信。”
“是,嬸嬸。”嘉月盈盈福了福,一身藕荷色折枝玉蘭妝花緞裙,顯得十分靜好如水。
出了里屋,嘉月帶著采苓直奔麗景軒。
淑然早早就屋子里等著了,一見她便親熱的迎上來,“好妹妹,等你許久了!”她身著縷金百蝶穿花云緞裙,面施粉黛,人兒都嬌媚了幾分。
握著信,倦意一掃而空,嘉月立刻興致高昂地去了容母院子把這件喜事說與她聽,容母聽后倒并未有驚訝之色,似是早就預料到了。
“從品貌出身,到女紅詩文,那林家三姑娘都是一等一的,這樁婚事是上上之配。林家祖父是有名的大儒,門生遍布各地,在讀書人當中頗有威望,是世代書香人家,這種人家教養出來的姑娘,人品德行一定是極好的。”
容母摟著她,輕輕地捋著她柔軟的烏發,緩緩道:“姑娘大了,總要嫁人,總要離開家的。”
末伏夏盡,秋風乍起。陸府緊鑼密鼓的開始籌辦著婚事。
“淑然姐姐。”嘉月親切地挽過淑然的手,笑道:“今兒的喜宴置辦的既氣派又熱鬧,嬸嬸定是花費了不少心思。”
丫鬟奉上了茶水,桌上擺著四色鮮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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