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索著,采萍捧著一白瓷罐子進來,喜孜孜道:“小姐,今年的桂花曬干了還剩不少,可以做桂花蜜呢。”
嘉月嘴唇一翹,接口說:“還有桂花糕。”
一大早,容母便吩咐人灑掃了庭院,嘉月迷迷糊糊中也被從被窩里挖了出來,三個大丫鬟伺候她洗漱凈面穿衣梳頭,才堪堪醒過了神,隨容母還有一干丫鬟婆子在正堂里坐等著。
“夫人,門房使人來說,大公子回來了!”
“快,快去迎!”容母頓時樂開了懷。
采苓瞧著這倆冤家半笑半嘆的搖了搖頭,將張在熏籠上烘烤的毯子搭在主子膝上,又在她腰后擱了個背墊,皺眉道:“小姐歇歇罷,都看了一晌午了,肩窩子都要僵了。”
嘉月擱下毛筆,緩緩直起身子,淡淡說:“天兒見涼了,秋衣可分發下去了?”
采苓替她捏捶著肩頸,回話:“小姐放心,已吩咐管事的發放下去了。”
“不礙事,母親。”容景云回道。
“大哥哥。”嘉月行了個禮,滿臉歡喜。
容景云看自家幼妹現在舉止得體,落落大方,眼中隱帶滿意和贊許。伸手摸了摸嘉月的腦袋,溫聲說:“有嘉兒替為兄侍奉父母,以全孝道,為兄出任在外很是放心。”
嘉月狡黠一笑,現出嘴邊兩顆小巧梨渦,“那……此趟南下大哥哥可有給我帶些好玩藝?”
容母拭了拭淚,含笑嗔怪道:“你這小猴兒,你大哥哥南下是有公務在身,有正經事做的!”
“自是忘不了你的。”容景云微笑著搖了搖頭,他自小便疼愛這幼妹。
嘉月側著腦袋得意洋洋的說:“就知道大哥哥待我好。”
容父下朝回來看到長子也是滿臉高興,細細問了好些,又囑咐他萬萬不可自驕自傲,要勤勉要牢記圣恩云云,談及朝中要事兩人便去了書房。
容母本想在府里擺幾桌筵席熱鬧慶賀一番,但卻被容父勸下了,說是景云剛回京城又時近年下,不好太造勢鋪張了,最后只吩咐廚房置了一桌豐盛的席面一家人吃了團圓飯。
一夜醒來,忽見外頭一片雪白,覆蓋了整座庭院。
寒冬臘月里,鵝毛般的雪花隨風飄繞,屋里燒著地龍和火爐,依然是寒氣不止,地上積雪深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
年下拜歲,容府上下都掛上了喜慶的物件,又大放鞭炮散錢舍米,所有下人都額外賞了一個月的月錢,又賞了過冬的新衣。
除夕之夜,光潔的紅木如意大圓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幾十道吉祥寓意的菜肴——三陽開泰、鴻運當頭、金玉滿堂、五福臨門、年年有余……雞鴨魚肉一應俱全,還有幾道甜湯,討個好口彩。幾個丫鬟上來布菜伺候。
一大家子團聚,嘉月心里也高興得很,胃口大開,竟吃下了一整碟子火腿燉肘子,直看得容父和大哥哥一個搖頭一個目瞪口呆,容母只好吩咐岑媽媽去準備消食的陳皮腌酸梅泡的神曲茶。
飯畢,丫鬟們端盆送水讓眾人漱口。接下來便是踏歲,守歲。
一大屋子的人守夜說話,嘉月因今年拿了雙份壓祟錢,喜孜孜的不肯撒手,瞧她一副小財迷模樣,屋里另外三個人都樂了。
屋內的火爐燒的旺,容父與景云聊著些官場上的話,嘉月剛頑得盡興,現蜷縮在鋪著錦緞棉套的貴妃塌上,昏昏欲睡的。
朦朧間,聽見容母吩咐丫鬟在她身上蓋了條剛在熏爐上烤過的毯子,暖烘烘的令人舒坦,她意識漸遠,沉沉睡去。
容景云身著一身佛頭青的素面杭綢鶴氅,高大挺拔,滿面風霜,大步邁入堂中,向容母拘手行禮道:“母親。”
容母眼角濕潤,急忙起身握住了他的手,不住地喜道:“我的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一路可有累著了?”
嘉月曾嘆問:“這賬本上計算得無非是府里的收入和支出,有親有疏,有遠有近,賬目千頭萬緒亂麻一樣看了就犯暈,難不成我日后還充當個賬房先生?”
容母笑著說:“看賬本不僅是看收支明細,往來親疏,更是因為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大戶人家中人口繁多,開銷名目也眾多,各房有各房的打算,白花花的銀子從一個個破洞流了出去,也會釀成大窟窿。現搞明白了名目,以后在夫家才好應對。”
秋日漸寒,西風蕭蕭起,園子里的花都謝了。嘉月身著一件月白交領蘭花刺繡長襖,正俯在松竹梅花梨木的桌案上看帳本。
這下子采薇也樂了,打趣道:“采萍可最愛吃桂花糕了,難怪這么高興呢。”
嘉月點了點頭,“母親說今年大哥哥會回京過年,府里上下需要的東西都提前采辦起來,顯云齋如今只有幾個丫頭看管打掃,過兩日你去看看還缺些甚么。”
這府里大小都是有定例的,屋里的使用都是各屋領了月錢去,丫鬟們按照等級,夫人屋里八個大丫頭最有體面每月一兩銀子,少爺小姐屋里大丫頭八錢,小丫頭五錢,底下丫鬟婆子仆役皆是三四錢銀子。
容父容母二十年來恩愛和順,成親后兩年便生下了長子容景云,但因產褥血崩,身體虧虛,待過了七八載才又得了一女,對******更是如珠如寶,極為寵愛。長子自小聰穎勤奮,一舉科考中舉,而又中進士,選為庶吉士并留任翰林三年,后改任江南巡撫使去督理江浙水利。
時近年下,不少宦官家眷都攜禮登門拜賀,容母打了個愣神,心想近日是怎么了,都來恭喜我?
待一日容父下朝后問了一嘴,才得知原是兄長江南治水有利,想出將水利工程與賑濟災民結合之法。陛下大喜,詔其回京述職,并升任太常寺卿。
說罷,又睨著她補了句:“現只是看賬,日后還得把算盤打熟了,這樣以后總不至于把家給敗了。”
實也對于女子來說,女紅刺繡,看賬理事,甚至讀書識字都是為日后出嫁做準備的,高門人家的小姐,適以學得更多更精。
采萍臉上泛起兩端紅暈,作勢要捶她,“你這小妮子,我哪次得了吃食不給你留,竟還編排上我了!”
采薇急忙笑著討饒:“欸喲好姐姐,我錯了,快快饒了我罷!”
容母欣喜極了,翌日一早便去國露寺上香禮拜,回來后又喜道那一爐香燒的極好,狀若蓮花,是上上大吉之兆。
府中有了喜事,這時日過得也似快了些,京城下過了第一場雪,容景云入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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