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月心下了然,對她緩緩一笑說:“葉姐姐放心,自是姐妹間的話,便沒什么不能說的,也不會說露出去。”
葉小姐拍著嘉月的肩膀,神色頗為動容,“我一瞧妹妹就知道是個乖巧懂事的。”
眾人見嘉月端的有理有據,有禮有節,不由隱隱對蘇芷嫣側目。
蘇芷嫣也知自己言語失當,一時又說不出辯駁的話來,只好艱難的喘了幾口氣,咬牙切齒道:“容二小姐的口齒果然伶俐!”
“我左不過說理而已,這天下萬事自都逃不過一個理字。”
“淑妃娘娘閨名懷柔,是蘇家老夫人的幺女,蘇大人的嫡親妹子!”
“原來如此。”嘉月了然,若有所思。
“據說那淑妃娘娘生的明艷絕世,才貌雙全,當年名動京師!一朝傳旨入宮伴駕——”
她出了庭院,頗為郁郁的沿著抄手回廊緩行,廊外的桂樹開得正盛,浮動著馥郁的香氣。
才轉過一道垂花門,忽見一排簌簌桂樹下站著一個眉眼俊朗的男子,一身淺青色的錦緞長袍,長身玉立,腰橫玉帶,那一張臉再是熟悉不過。
嘉月一驚,打量四周并無閑人看見,忙想退步離開。
辰王聞得動靜轉過了身,微風撩動袍角,他雙手負背緩緩踱步走來。
葉小姐的話猶在耳畔——淑妃娘娘容色絕麗,名動京城。看辰王端的一副豐神朗朗、面目清俊模樣,肖似其母,心下深以為然。
辰王見她有些呆愣楞的模樣,嘴角抿起不經人察覺的一抹笑,這丫頭瞧著聰慧靈巧,實際還是那一副呆呆笨笨的本色。
他仿佛心情突然好了起來,嘴角溢出絲笑:“容二小姐怕是走錯地方了,雅集會可不開在這。”
嘉月心頭咯噔一下,這可真是一重山來又一重,知道如此方才就不搬這一尊大佛出來了。她心下懊惱,面上仍規矩施禮:“王爺萬安。”
辰王目光不動聲色地從她臉頰上掃過,又頗興味地看著她眉間藏著的幾分懊惱神色。忽眼角余光瞥到不遠處樹后藏著個丫頭探頭探腦地,目色一沉,也不發作。
他聲音平靜道:“剛剛容二小姐提到了本王?”
嘉月怔了一瞬,面上作出恭順的表情,垂目凝視著地面:“是臣女不懂規矩,冒犯了王爺。臣女萬般感謝王爺當日主持公道,解臣女與陸家小姐之困。”
“小事而已。”
“多謝王爺。”嘉月略緩了口氣。
辰王眼眸微睞,注視她片刻,道:“你的膽子倒是不小,不似一般素靜守拙的閨秀小姐。”
嘉月有些畏懼,又一時摸不準他的心思,雙手攏在袖中試探著問:“臣女愚笨,不知王爺所指何事?”
“陸府假山后的是你?”
此話猶如一聲驚雷炸起,震的腦袋里嗡嗡地響,嘉月瞪圓了眼睛望向他,辰王面色澹然,難辨喜怒,一時心頭紛亂迭雜,忙低頭撇開他的目光:“王、王爺……”
“看到了什么?”辰王垂目看著她。
嘉月被他看得不寒而栗,腦海里浮現假山后兩道相互依偎的身影,又想到方才蘇芷嫣句句鋒芒皆沖自已而來,一股酸苦之意頓涌心頭。
“是臣女言行失當,冒犯之處,還請王爺恕罪,請王爺放心,此事臣女斷斷不會同他人說起,定不會有損你與……蘇小姐的清譽。”
說話間,他看見嘉月飛快地望了下自己,短短一瞬,她眼底的水澤重重地撞入他心中。
他微微蹙起眉頭,“你……”
嘉月向他躬身行禮,“若王爺沒有事情吩咐,請容臣女先行告退了。”她低低的把頭垂了下去,極力維持著面上的表情,行了個禮后極快地轉身離開了。
辰王瞧著她纖細窈窕的背影轉出游廊不見了,心下隱隱約約泛起一個念頭。
靜靜思索了半響,抬眼間神色一轉,猛然喝道:“還不滾出來!”
樹后躲著的丫鬟又驚又懼,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忙的膝行伏到辰王跟前,頭重重磕在地上,語無倫次的哭喊道:“王爺請饒了奴才罷!奴才是蘇小姐的近身女婢,還請王爺饒過奴才一命,王爺饒命,王爺饒命……”
辰王眸中猛然寒意閃爍,面色幽暗深重,難辨喜怒。
“來人!拖下去!”
遠遠幾丈茂密的桂花樹后走出幾個侍衛,丫鬟極力掙扎無果,剛想張嘴要喊,可后頸忽覺一麻,兩眼一黑被打暈拖了下去。
庭院一時寂靜無聲。
蘇芷嫣只覺一陣胸悶,氣的臉色發青,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嘉月冷冷看著蘇芷嫣離去的背影,心下并無一絲暢快。葉小姐一臉驚愕,似未料到這驟然發生的鬧劇,緩過了神來,草草寒暄了幾句就借故離去了。嘉月與她道了辭,也沒再說甚么,靜靜吃了一盅茶,坐了一會便走了。
葉小姐撇了撇嘴:“便是了,京城里哪還有第二個蘇家……”
她眼珠在眶里轉了個來回,像是起了興致,湊過來悄聲道:“我聽人說呀,那蘇芷嫣并非正妻原配所生,無奈先頭蘇夫人福薄,成親五年便因病去世,只給蘇大人留了一雙兒女,過后不久蘇大人娶了續房,她便是那繼室所生,據說頗得蘇大人的喜愛呢。”
嘉月看去,那蘇芷嫣圍坐在人群說笑,俏麗的臉上脂粉薄施,每次見她倒都是眾星捧月,長袖善舞的模樣。
又極小聲絮絮地說:“妹妹不知,那蘇家雖是高門大戶,但自從先皇的淑妃娘娘薨了后,這一輩里就只有蘇大人一位在朝為官的了,底下的兒孫們通通是貪圖享受的嬌奢之輩,尋常勛貴人家也不會奔著科舉去的……大家這般奉承,也都是看了辰王爺的勢!”
葉小姐突然噤聲,嘉月抬眸,只見那蘇芷嫣走了過來,居高臨下般輕慢的斜了她一眼,“你便是容家二小姐?”
她捏了捏手中的茶盞,心思微動,佯做不在意地問:“可是皇親蘇家?”
嘉月甫一斂神,“正是。”
蘇芷嫣輕諷的冷笑了兩聲,“不知容二小姐何意,竟攪了我哥哥的婚事?”
嘉月登時明白了蘇芷嫣的來意,不慍不惱道:“此話從何而來。”
嘉月看著茶碗里上下漂浮的茶葉,接口道:“竟是如此麼?”
“可不是!要我說,那蘇家也就是仗了辰王爺的勢——”葉小姐突然收聲,乖覺的看了嘉月一眼,似乎也知道自己失言了。
按照朝廷“非科舉不得入三品,非翰林不得入閣”的規矩,蘇家就算有淑妃娘娘的恩蔭在先,也只能止步于四品。
嘉月聞言沉默了片刻,又問:“那淑妃娘娘與蘇家是何關系?”
蘇芷嫣眉毛一挑,旋即怒道:“你竟還裝作不知?我哥哥與陸家小姐眼瞧著好事在即,偏你橫插了進來,攪了這一大好姻緣!”
“蘇小姐張口閉口姻緣之事,不過蘇小姐的話,妹妹不敢茍同,婚姻大事妹妹只知聽從父母親長吩咐,豈有做子女的私自議論的。說來這事也原不過蘇老夫人拜訪過兩回,然也是恪守禮儀并無往來的,蘇小姐莫不是會錯了長輩之意?況且這事,辰王爺也是開口認下的,蘇姐姐怕不是還想去怪罪王爺罷?”嘉月眼光淡淡,不急不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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