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呢,這場雪從昨兒個下開始還沒停過呢,等雪停了,我領著她們幾個小的去收了梅花蕊上的雪水,小姐不是最愛雪水煎茶后其清冽、透香之妙麼。”采苓在旁繞著線道。
采萍:“外頭梅花開得像紅云似的,可好看了。”
容母靠在羅漢床上,正翻看著一沓子名單——都是京中門第相仿的人家兒未曾婚配男兒的名單。手中捧著一只青瓷壽桃雙鳳暖爐,案上焚著沉水香,爐煙寂寂,淡淡縈繞。
忽聽得門房傳人來報,謝家夫人送來了拜帖,人現就在門外候著。
容母愣了愣神,兩家素來沒什么交情,此下突然前來,怕是有甚么緣由——罷了,年頭年尾圖個吉利,到底人家遞了帖子,人都在門外候著了,也不好貿然拒了人家,否則便是結仇了。
采萍眼珠一轉,頗有點諂媚地將一碟棗泥山藥糕推到主子跟前,笑言打趣著:“蘇杭去不得,但蘇杭的點心吃得,小廚房剛做好的,小姐快嘗嘗?”
聞聽此話,屋里幾個丫鬟掌不住都笑了。
嘉月忍俊不禁,笑軟在案上,抬手刮了下采萍的鼻子,“你這促狹丫頭!”
容母也滿面春風的寒暄道:“夫人客氣了。”又叫坐下說話,命丫鬟獻茶擺點心。
“張家夫人為孫兒做滿月那日,我便瞧著夫人親切,素日里不曾拜訪倒也像失了禮數,今日就當提前來拜個早年了。”
“夫人休說這話喲,倒叫我心里過意不去了。”
“其實呀,我早就想來了,可前陣子京城里不大太平,就耽擱了。”
自秋闈旨意一出,坊間紛紛感戴陛下英明仁厚之主,崇才尚賢之德。只是京城內功勛卿貴此時都規規矩矩,低調了許多,就連一些青樓酒肆也不敢肆意散發出靡靡之音,在這節骨眼上攪風攪雨弄些什么。
秋闈一事鬧得這樣大,只消將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細想一遍,便也看出什么名目來了,空穴未必無風,市井流言輕易誹謗,會不會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科舉舞弊的丑聞傳揚出去,究竟損傷了陛下的顏面。
容母眼珠微動,沉吟著笑了笑,岔開了話題:“夫人著實有心了,夫人今日也是來得巧,這是剛送來的太平猴魁,夫人快嘗嘗可喜歡?”
謝夫人也笑了笑,呷了一口道:“真香。”
又撥了撥茶葉,徐徐緩緩笑問:“這說了大半日了,怎麼不見你家的二姑娘?”
容母目光閃了閃,神色未變,撫掌淡笑:“前陣子感染了風寒咳嗽著,怕過了病氣,倒也不好叫出來見客了。”
謝夫人眼神微動了下,放下茶盞繼而溫和關切道:“這天兒驟冷驟熱最易生病的,是得小心著,可請了郎中看了?”
“請了,開了兩劑煎藥疏散了風寒,讓好好服用調養著。”
謝夫人微笑著說:“這我便放心了。”
兩人又閑話了一盞茶的功夫,容母眼見已近午時,便吩咐廚房傳了一桌豐盛客饌來,謝夫人笑著推拒了幾句便也應下了。
岑媽媽領著幾位丫鬟在旁布菜服侍。
席間有道芙蓉蓮子酥,狀如真花,謝夫人舉箸嘗了一口,贊道:“這小點既甜又糯,清香不膩,好精巧的心思!”
容母身邊的岑媽媽笑著回話:“回夫人,這做法原也不復雜,只消將芙蓉瓣、蓮子、棗泥等料做餡包入油皮,由最手巧的廚娘壓成芙蓉花狀,用勺兜著淋上油,等花瓣展開了,再浸入溫油炸至完全開酥。”岑媽媽邊說,又邊布菜著挾了一塊碧糯佳藕,“夫人且嘗嘗這道。”
謝夫人笑著點了點頭,“做法倒是新鮮,以前從未聽說過,夫人好口福啊。”
容母客氣微笑:“原是從蘇州請過來的新廚子,做些糕餅點心的倒是精巧新致,夫人若喜歡,待會飯后再做些糕點送上來,咱們倆一塊嘗嘗。”
謝夫人欣然笑應。
吃畢飯,丫鬟們端上洗手的水盆和香豆面子,待凈了手,漱了口,又回到上屋喝茶,丫鬟端著托盤進來,盛著一碟桂花糕,一碟龍井酥,還有一碟馬蹄糕。
茶過三巡,謝夫人便起身告辭了。
岑媽媽將人送出了二門外,返回了內院。
容母掀開茶蓋拂了拂水上的茶葉,輕輕啜了一口,心下盤算開來,見岑媽媽回來了,眼皮微垂,口內問:“今日謝夫人的來意,你可看出來了?”
岑媽媽不覺笑言道:“想是為了她家五公子罷。”
容母聽了這話,不覺輕笑一聲,意味深長的勾了勾嘴角,手捧清茶淡淡問道:“嘉兒這些日子在屋里做些甚么?”
岑媽媽回話:“二小姐或在閨中看賬習字,或去大奶奶處陪著做些繡活,極是規矩的。”
容母點了點頭,悠悠道:“這幾日讓她好好待在閣里看看書,繡繡花兒,莫要出門去了。”
岑媽媽隨即明白了容母的意思,笑道應是。
思及此處,容母便瞥了岑媽媽一眼,讓先將人引到正堂上坐。
岑媽媽會意,笑意滿盈的去把人迎了進了堂內,這廂容母換過了見外客的衣裳,坐在正堂上首。謝夫人命人獻上表禮,笑向容母說:“突然來訪,有些唐突了,夫人莫要見怪。”
園子里紅梅開得正盛,碧桃折了一大枝回來,滿屋的在尋瓶子,采薇從庫房里選了個乳白瓷釉來,屋外白雪映著閣中紅梅,頗得雅趣。
這日,嘉月坐在暖閣西窗下細細描著小侄兒肚兜的花樣子,屋外青白的雪光透過紗窗照的閣內明亮,采苓怕主子受了涼,特意關上了窗,又在她腳旁籠了個炭盆。
京城下過了一場雪,正式入了冬。
嘉月將手洗凈,取過旁邊潔凈的布巾仔細地擦著手,“聽說江南有綠梅,不知這綠萼梅花配著白雪,該是何等意境?”
采薇替主子抹上手膏,提議道:“說起來,今兒都二十五了,馬上就除夕了,咱們來剪些窗花罷,到時候糊在窗上瞧著多喜慶。”
大雪綿綿幾日不絕,如飛絮鵝毛一般,三層如意云頭紋銅爐熏得屋里暖融融的。
采萍這幾日正閑的發慌,忙舉手贊同:“好,剪窗花好,我這就去拿些彩紙和金銀花箔來!”
大雪接連下了幾日,才漸漸有了停息的跡象。偶然一日放晴,嘉月心想左右鎮日無事也是悶得慌,不如去嫂嫂處坐坐也好消磨辰光。
采苓素來細心,取了件蜜合色風毛斗篷與她披上,又取了個小暖爐來,“小姐仔細著,當心風大著了涼。”
許是閣中暖洋又持筆許久,手心微微出了汗,怕汗水弄污了綢緞,便吩咐采薇送清水、巾帕上前。
看著案上擺放的紅梅,嘉月揉搓著指尖問道:“外頭的雪還沒停嗎?”
“素日里只聽聞白梅、紅梅、粉梅,這綠梅……倒是少聽。”采薇端著銅盆笑言。
“綠梅難得,且只長在蘇杭,我也僅從書上瞧過一眼。”
沈氏是個性情溫和,行事有度的,姑嫂間處的極好,現兩人湊于一處或繡花看書,或喝茶下棋,十分閑適自在。如此,閑來無事,嘉月便常去顯云齋陪著沈氏,日子倒也過得飛快。
雪停之后過了幾日,地上的雪漸漸消融,樹木枝頭上仍積著一層厚厚的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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