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棉錦緞簾子掀開,只見景云一身常服,正坐在炕案上撰寫抄譽,沈氏與他靜靜相對,低頭扎著繡花繃子。窗外冬雪尚未退去積在枝頭,能聽見雪將樹枝壓斷裂的聲響。
嘉月忍住臉上笑意,只問:“嫂嫂怎么不躺著?”
自從上次一事后,嘉月就被拘在院子里,連這次的元宵燈會也未允準出府,她也知是自己言行不當,是以乖乖地寫字繡花,悶了就去園子里溜達溜達,一步也沒踏出府。大哥哥怕她整日在屋里憋悶得慌,特意給她帶了燈籠回來,聊以解趣。
采苓笑說:“是呢,小姐現整日看書寫字、做些針黹,好似越發不像從前那般笑鬧了,大公子也是怕小姐憋悶壞了!”
嘉月低頭一笑,從小到大,都說她是個最耐不住閑的人,如今幾番春秋而過,卻開始越發享受一個人的清凈閑在。
“我正縫制著一頂虎頭帽,到時再在兩根虎須上嵌上顆明珠,小侄兒戴起來定是威風凜凜的。”
沈氏眉眼含笑看著嘉月,“甚好,妹妹的刺繡功夫自是不用說,這孩子能得父母親長庇佑日后定是無病無災、長命百歲的。”
“二妹妹有心了。”景云溫和一笑,寵溺的伸手撫了撫嘉月額前的鬢發。
轉眼入了三月,天也漸漸長了,暮春嘉月,上巳芳辰,三月初八是她的及笄禮。
府里一陣張羅操持,預備戲酒,選定正賓。左右不過十日功夫,諸般瑣事俱已預備妥帖。
是日,春和景明,花木茂盛,容府大開筵席。嘉月四更天就被拖出來沐浴梳洗,丫鬟婆子捧著盆桶水帕等物魚貫而入。
淑然自從定下親事后便不怎么出門了,畢竟有了婚約的女子,是應該好好在家里備嫁,不能隨便的拋頭露面的,是以她早早差人送來了一份禮,沈氏處也送來了錦緞南珠為賀,另有些絹花香粉新巧玩意兒,陸母更是送來了一只金累絲嵌紅寶石的垂珠曲鳳金簪。
后院廳上各家女眷也到齊了,容母一一寒暄過一番,掂掇著時辰,便吩咐人去喚二小姐上廳來。此時廳內諸位女眷皆已入座。
香案上點燭燃香,嘉月身著襦裙,揖拜父母、正賓后,于蒲團上跪下。
陸母下盥洗手,拭干。邊吟祝辭,邊為嘉月梳理發髻,“吉月令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維祺,以介景福——”
岑媽媽用小茶盤托上羅帕和曲鳳金簪,陸母接過發簪,執之,正容。
容母坐于上座訓詞:“事親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順,恭儉謙儀。不溢不驕,毋诐毋欺。古訓是式,爾其守之。”
嘉月恭順下跪行禮,口內言道:“兒雖不敏,敢不祗承!”
一應禮畢,筵席擺在花廳前的園子里,眾人笑言間移步入了席。每一席面上都擺了六碟精細的茶食瓜果,十二道珍饈美撰,另外的酒水正由丫鬟們往上送。各家女眷們并姑娘們觀花聽曲兒,飲宴間的熱鬧自不必多說。
嘉月回房洗臉梳頭,丫鬟們忙上前服侍。采苓端上一盆清水讓她凈手,囑咐說:“夫人吩咐過了,小姐待會兒也該去前頭陪陪客,禮數是萬萬不能缺的。”
嘉月點了點頭,說道:“行了,我知道了。”
欣然飯畢,丫鬟撤下了席面,一時又端上各式精致的茶點果子來。大家彼此寒暄開了,又說了笑了閑話一回。
這邊梳洗好,又整理過衣裳簪環,一應打扮妥當了,方才來到席間就坐,陪坐在容母一側。
謝夫人眼風一轉,招嘉月上前,又拉著她的手笑說:“這便是府上的二姑娘吧,瞧這模樣氣度,果然是大家閨秀的教養,再不錯的。”
女眷中一個打扮富貴的夫人笑道:“這是自然,荀嬤嬤的規矩最是嚴整!”
嘉月神色有一絲凝滯,很快垂眸斂下眸中神色,恭敬見禮道:“夫人安好。”
謝夫人細細打量了一回,眉開眼笑喜道:“果然是個精致的人兒!好孩子,別多禮!”
多合適的人兒啊!她瞧著嘉月不拘是相貌人品,家世性格都沒得說,又是個知書達理不事張揚的,若是姑娘自己有些主見倒是最好了,日后能將內宅里的事操持的井井有條,又得個好岳家依靠幫襯提攜著兒子,可不兩美?
正月一過,明家特上門提及到兩家婚事婚期,可陸家就這么一個女兒,畢竟出了門子嫁了人,就沒有在閨閣里的自在松快日子了。兩家商量了許久,又請了高師算過了黃道吉日,總算定下日子,明家次月下聘,婚事定在八月初六。
陸家思齊來登門拜訪過兩回,是為了即將開始的春闈。畢竟這春闈和秋闈相比,是大不相同的,除了要求更嚴苛外其實還大有門道,有許多小竅門是極需要注意的,若是能知道,能省下不少事。容景云是進士出身,對這種事情自然是再有經驗不過。
除夕日開祠堂祭祖,一應禮畢后,眾人便至上屋磕頭敬茶拿了押歲錢。最后是闔府的管事、媽媽、小廝、丫鬟們,亦按差役上下接了押歲錁子。
掌燈后,噼噼啪啪的爆竹聲此起彼伏,色彩絢爛的煙花騰空而起。當值的丫鬟婆子各自忙碌,不當值的也湊在一起飲酒取樂共慶佳節。
轉眼年下已至,朝廷封筆,百官沐休十日。京城內張燈結彩,容母既忙著打點年下諸事,又要忙著預備祭祖酬神之事。
沈氏抬頭朝她招手,笑盈盈道:“我嫌成日躺著悶得慌,二妹妹快來這里坐。”
嘉月揚了揚手里的荷包,順著戲謔道:“我收了嫂嫂的禮,自然是不敢不盡心呀。做小妹就是好,要是多幾個哥哥嫂嫂就更好了。”
因沈氏尚在孕期,也不好驚動操勞的,是以由嘉月操持起了府里邊的大小事宜,府內打掃除塵,預備各色祭祖之物,過年賞人的押歲錁子,一應事物操辦的有條有理。
景云眼中的笑意更甚,“這樣調皮,還是一點也沒有長大。”嘉月齜牙一笑,沈氏見她一臉頑皮,捂著嘴暗笑,伸手輕擰了一把她的小臉。
三人又笑言了約莫兩盞茶的功夫,嘉月瞧了瞧天色,開口道:“時辰不早了,就不打擾嫂嫂歇息了,妹妹告退。”大哥哥向來勤勉,難得在家陪著嫂嫂,自是不好久待的。
嘉月欠了欠身,施施然告退了。沈氏因身子重不好送客,命貼身媽媽將二小姐送出院去。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嘉月喝了幾小口,小臉紅撲撲的已有醉意,大家的神色也皆慵懶下來。容母吩咐丫鬟將她先送回房醒醒酒,誰料她一沾枕頭就睡了,再一覺醒來,已是大年初一了。
一番洗漱凈面穿衣梳頭后,嘉月先去主屋給父母省視問安,又去顯云齋同哥哥嫂嫂問好。
自沈氏懷孕以來,容母一應連晨昏定省的規矩都免了,只初一、十五請安即可,府里大小事務也都接手了過來,足見對這一胎的重視。
丫鬟上了熱茶來,又擺上各色精細糕點。沈氏拿了個押歲的織錦荷包塞給她,嘉月笑言接下。
過了正月十五后,這年就算過完了,府里的花燈還未撤去。山月居內,嘉月輕轉著八角燈籠,燈屏戲影,人馬追逐,旋轉如飛。
“這燈倒是花了功夫的!瞧這上頭的人物繪得多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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