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同長大的我哪能落下姐妹們,再說我是府里的家生丫鬟,伺候主子是我的本分,我心中是舍不得離了小姐的。”
采萍短促的冷哼一聲:“嗬,難怪前兩日你與老子娘躲在屋里嘰咕了好一陣,竟是盤算這事!”又冷笑著扭過身子:“姑娘心好,不愿拆散人家骨肉天倫,但既分了房,自有主子打得罵得,誰又許老子娘半在中間多管閑事了!”
碧桃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淚珠在眼眶里轉了轉,“奴婢自然要跟著小姐的!奴婢受夫人、小姐恩惠,當日幸虧夫人掛念著奴婢家人送錢送的及時,那大夫說要是遲了兩日,只怕,只怕我娘的腿是要廢了!我回來時,我娘千叮嚀萬囑咐要在府里好好當差,萬不能辜負了夫人、小姐的大恩大德。”
嘉月點了點頭,視線又落在紅杏身上,紅杏被看得惶惶恐恐,拘拘束束,連說話都不是很利落了。
看著舉止拘謹的紅杏,嘉月微嘆了口氣,“今日不必見外,有甚么話但說無妨的。”
嘉月的臉色慢慢沉下來,默了一會兒,道:“你把她們都叫進屋來。”
不一會兒,門簾子被挑開,丫鬟們一溜進來走到當中給她行了禮,恭立在一旁。
嘉月抬眼看了看眾人,眼睛微微沉著,擺了擺手道:“前兩日母親與我挑了陪嫁的人了,你們當中有沒有不愿意跟我走,或是另有打算的,盡可告訴我。”
紅杏心里一沉,一時有些患得患失。
嘉月沉下聲音說:“若你想留,我自不攔著,但明兒個再想自行請去,可不能了。”
“我……我……”紅杏無措地抬起頭來,直撞上自家主子的神情,只見嘉月坐在上方,神色淡然,只一雙眸子幽黑沉靜的深不見底。紅杏心里一陣亂跳,掌中也滲出一把冷汗,一咬牙,跪下重重磕了一個頭,“奴婢愿聽從小姐安排,謝小姐恩德!”
嘉月緩緩出了口氣,心中沉靜悵然。紅杏的心思她是知曉的,如今府里好些丫鬟婆子管事都想著能跟過去王府享福,她心里明白也不欲多說什么,但既存了這心思,難免來日不生出事端,總算她還拎得清,是以還能全了她們之間的一場情分。
嘉月也有些乏累,“即日起,你們一言一行都要謹慎穩妥,萬不能隨意松散沒了規矩。”說完疲憊的揮了揮手說:“下去罷!”
到了掌燈時分,嘉月照例去母親處請安,容母屏退了房內伺候的丫鬟婆子,只留諸內近人在窗外聽候。
容母秉著燭光,從箱籠中取出一個紫檀木方盒,拿出一疊田莊、房產、鋪子、林地的房契地契,一一交代著:“這是京郊的溫泉莊子、數頃良田,南街的十來間鋪面和幾宗買賣股息,還有兩處地段極佳的別院。至于陪嫁的丫鬟婆子,你院里幾個自小服侍的都是忠心耿耿再無二意的,我瞧著都很好,紅杏、汀蘭走了,我吩咐岑媽媽撥了香蕙、玉枝頂了她倆的差事。方媽媽、章媽媽是管理內務的好手,也隨你一道陪嫁了去罷!”
嘉月的眼睛里涌出了淚花,恭敬地說道:“女兒不孝,日后不能承歡膝下侍奉父母,望父母親可以好生保養身體,日后含飴弄孫,富康百年。”
容母撫了一下她的頭,伸手把她攬在懷中,一面拍著她的背,一面喃喃說道:“一轉眼,你也是要嫁作人婦的大姑娘了,你自小便是父母親捧在手心里疼著的,須知給人做媳婦比不得在自家當姑娘,你也要學著三從四德,賢良恭順,日后相夫教子,夫妻和睦……”說著說著,容母眼角隱隱沁出水光,掏出手帕壓了壓眼角。“噯,好在你上頭既無公婆要孝敬,中間也沒有一家子的妯娌需要攀比,下頭只兩個侍妾,一嫁過去便能接手管家之事。”
“你跟著我學管家理事,又跟著嬤嬤學習規矩,挾制底下人的手段你也知道一些,交際往來的事你也懂得,從來內院里頭管家理事,不拘高門大戶還是小門小戶,大意思都差不離兒的,你心思清明又有盤算,想必也縐不了大褶。母親已為你置備好了一切,待來年春暖花開,就送你出嫁!”
母女兩個抱成一團,嘉月窩在母親懷里,一面聽著,一面淚水潸潸而落,喉口酸澀難言,只能重重的點頭。
欽天監擇大婚吉日,二月初八。
整個容府上上下下忙活了三五個月,很快就到了婚期。
這日,容府上下扎紅點綢,喜氣洋洋。嘉月的嫁妝早早地就送到了辰王府,嫁妝箱子一百二十八抬,床桌器具箱籠被褥一應俱全,日常所需無所不包,可謂是十里紅妝。辰王娶親,宮中都有賞賜添妝,端是給足了顏面氣派。
是日一大早,才四更天就起了床沐浴更衣,請來的雙福太太替她絞面,全福太太手腳極快,還未等她慘叫出聲就三下兩下絞完了,這下她知道絞面哪是不疼呀,根本是來不及叫喚!開了臉,又以粉飾面,涂胭抹紅,修眉飾黛,點染朱唇。
拿起簇新的紅木梳來,開始梳頭,邊梳邊道:“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放下木梳,一時換好了鳳冠霞帔,站到妝鏡前,只見嘉月頭戴九翟珠鳳冠,青絲高挽,既清艷端秀,又因著品服妝扮,更是顯出七分雍容氣派來。
采苓端了個茶盤進來,一身喜氣通紅的打扮,笑著吩咐道:“采萍,你去門口帶帶路,別讓里頭的人太為難了。”
采萍應是,歡快笑著如一只小雀兒般撲騰著去了。
嘉月吃過了幾口甜甜的燕窩紅棗粥,陡然聞聽外頭熱鬧起來,原是辰王騎著高頭大馬帶著迎親的隊伍來了。
乍然間,房內女眷們嘰嘰喳喳的嬉笑,外院遠遠傳來男人們的笑鬧聲,還有鞭炮和鑼鼓的喜樂聲響,一下熨平了嘉月心中的憂慮。
一行一行的刁難過了癮,眼瞧著吉時將至,才命人開了門栓放行,霎時間守在門口的迎親隊伍蜂擁而進。
嘉月拿了卻扇遮面,被長嫂沈氏扶著走至正堂拜別父母,吃過了女兒女婿敬的茶,容父說了幾句“琴瑟和鳴,言合意順”的話,容母眼含熱淚地拉著女兒的手好生囑咐了些,沈氏也忍不住在一旁抹著眼淚。
上轎吉時將至,新娘蓋了紅蓋頭,被迎上了花轎,霎時間鼓樂再鳴,后頭跟著的喜婆丫鬟一路撒了銅錢果子,隊伍拉出了幾條街,真真熱鬧之極。
一路晃啊晃啊到了辰王府,被喜娘扶下了轎,來至正堂拜天地、拜高堂,嘉月覺著自己好像牽線木偶般,被喜娘扶著轉來轉去。
一陣頭暈目眩之后,只聽得高聲一句:“送入洞房!”喜娘忽松了手,耳邊眾親朋哄鬧簇擁著要進洞房,嘉月心下一慌,蓋頭之下,只能看見腳下方寸之地。
這時候,一只手忽的牽住了她,一言不發的引她走。那只手,寬大,修長,骨節分明,嘉月被牽著一步一步走著,只覺得一顆心也一上一下地。
紅杏扭捏了半天,終于支吾道:“我,我舍不得小姐,想再多服侍小姐幾年。”
嘉月看了她一會兒,語氣少見的嚴肅,“你可知,我已跟母親提過你的終身之事,若你來日嫁人,便添上一筆嫁妝銀子,從府里風光正經的抬出去,也算全了你我一場主仆情義。”
采苓與采薇費力了幾日才記好了嫁妝單子,又將陪嫁東西都一一清點了封箱造冊,將登記入庫的妝奩嫁產單子收好。
山月居院里,幾個丫頭湊在一起,芳芷打趣道:“紅杏姐姐好福氣,如今只管安心備嫁了。”
下了聘雁,容母振奮一把精神,開始著緊打點婚事,先是大開庫房,取出早年積存的珍貴木料,又賞了府里頭所有下人三個月的月俸,還加兩套衣裳并兩顆銀錁子,以示同喜。一時間,闔府上下皆是一派喜氣洋洋的。
紅杏聽了,便紅了臉,喊道:“你!你!”
三個采首先表明了心意:“我們自不能離了小姐的。”
嫁妝中的房屋田舍、箱籠家什、綾羅綢緞、金銀玉器、妝奩頭面、藥材字畫等等,有些是早就備好的,有些須得現置辦的,沈氏與嘉月姑嫂這幾年來和睦友愛,更似姐妹,容府上下操辦起來自然是盡心盡力。
芳芷亦連忙道:“奴婢是外頭買來的,只有小姐可依靠,奴婢愿意一輩子服侍小姐。”
汀蘭不安的偷瞥了一眼主子,低頭悶聲道:“奴婢家前幾年置了一畝多水田,現家中攢夠了銀錢想為我贖身……奴婢、奴婢……”
嘉月耐心聽完,微笑一笑,“這是好事,沒什么再比親情天倫更重要的了,我再添二十兩銀子給你,出了府與家人好生過日子去罷。”
紅杏呵呵干笑兩聲,“妹妹說哪的話,我自要跟著小姐一道的!”
碧桃奇怪道:“你老子娘不是在給你說親事了麼?”
屋內,嘉月正繡著嫁妝,采苓在對面繞線,采薇在書案上收拾,各自干著手頭上的事情。聽得外頭吵吵鬧鬧起來,嘉月便吩咐采薇去瞧一瞧,采薇不一會兒回來稟報,是幾個丫頭生了些閑話。
“前兩日紅杏老子娘來院里了,兩人躲在屋里嘰咕了好一會子話,想是娘倆一合算,寧可將親事往后挪騰,也要隨小姐一道入王府去。”
汀蘭心中一喜,忙跪下謝恩。說起來,這也不是一筆小錢了,二十兩銀子足夠尋常百姓人家好生過完一年,主子賞賜了銀錢,他家今年便可多添一畝地,每畝地產糧能到三石多,扣掉賦稅什么的,也還有二三兩銀子的收入,這樣,她哥哥來年便可娶親了!
安置完汀蘭,嘉月一眼看過去,問:“碧桃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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