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道垂花門,方是內宅。正院為七間七架的寬敞院落,前出三間抱廈,東西各設廂房三座,共有二十多間屋子,上懸“棲梧”匾額,菊清說是王爺親自提的,取“平昔共棲梧”之意。
正院兒角門出去有東西兩廊,東路通向三組院落和配房,西路通向王府花園,園中散置了疊石假山,曲廊亭榭,池塘花木。
“是。”采苓低首福了一福。
逛完園子,嘉月差人去通報了一聲,自個回屋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衫妝容,由一群丫頭引著去了書房。
“王妃。”吉元走到她跟前,恭敬行禮。吉元是辰王自小的侍從。
采萍聽了湊上前去聞了聞,喜道:“果真如此,好香!”
一行人出沁芳廳沿著白石橋往前,有一座六角亭,三面環水,池疊假山,亭子中間只一張石桌子,走了這么一圈,嘉月也覺得有些口渴,便道:“走了半響也累了,在這歇會罷。”
菊清應是,后面的婆子隨即領著食盒上來,端出了預備好的瓜果點心,邊兒擺著一壺新貢的綠茶。
書房寬敞整潔,東西兩面墻上掛著四副中堂畫,書案上設筆墨紙硯,筆架、硯滴、筆洗和鎮尺,另擺著一個紫金小香爐,邊廂門緊關著,窺不見其間。辰王正神情專注的在卷宗上寫字兒,見嘉月進來,他擱下筆小憩。
嘉月神色如常地欠了身,“王爺。”又從食盒里拿出了糕點,還有一柄茶壺,卻無茶盞。吉元有些茫然,遲疑了一下,沒有出口言問。
嘉月自然看得出來,淺笑吩咐:“把琉璃盞拿出來。”采苓上前捧出了一個杯盞,只見那茶盞透明,似水晶琢成,盞底有幾枚蜜漬梅蕾。提了茶壺緩緩注湯入其內,只見隨著熱水激起,一朵朵梅蕊回旋舒展,綻放開來,那蒸騰的熱氣仿佛霧靄,既香且蘊。
吉元看著不禁屏住呼吸,盯著杯盞之內久久未回過神來,直到那琉璃盞中的梅蕊盡數綻放,方才回神贊了一聲:“暮春時節尚能見寒梅綻放,實在妙極,雅極!不知王妃是如何做到的?”
嘉月笑了笑:“說穿了,卻不新鮮了。用竹刀取欲開梅蕊,上下蘸以蜂蠟,再投入蜜缶之中保存,飲用時以熱湯沖泡開,花即綻,香味不損。”
“好妙的心思。”辰王隱約含笑。嘉月雙頰一紅,端了茶盞奉于他跟前,辰王將目光從嘉月臉上移開,拿起杯盞喝了一口,一股芳香馥郁之氣緩緩咽入喉,直抵脾胃。
他盯著盞底梅花,問:“這道茶叫什么名字?”
嘉月道:“我喚它‘湯綻梅’。”
辰王頷首,看向她:“相當貼切。名兒好,茶也好。”
嘉月霎時緋紅了臉面低下頭去,采萍趁熱打鐵,嘻嘻笑說:“王爺,王妃,眼見已近午時,廚司都已準備停當,吩咐一聲即可開飯。”辰王欣然點了點頭。
飯畢,辰王回書房處理公務。午后日頭暖和,嘉月小憩了一會醒來,喝著一碗溫溫的燕窩。采苓捧著一疊子厚厚的賬簿輕手輕腳進來,見她醒著,道:“小姐,這是管事處送來的帳本。”
嘉月擺了擺手,示意眾人退下,待房中只剩下幾個貼身丫鬟,她拿過賬本一邊細細翻了幾頁,一邊問:“府上現在何人管事?”
“回小姐的話,碧桃去打聽過了,如今是蘇氏在管事。”采苓回話道。
“碧桃去打聽時,可有人說話兒給她聽,給臉色她瞧?”
采苓想了想,回道:“想是不曾。”
嘉月所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想來到底是王府,治下規矩嚴謹,下人倒是不敢多嘴多舌給下馬威的話兒來。
待一一過目后,用手敲了敲賬本,不覺冷笑道:“哼,果然。母親當初教我管家看賬簿,如今也派上用場了。”
采薇顰眉,“小姐,這賬本有何不妥?”
“這賬目有端倪。”說著,指著其中一條說:“你瞧這一行,雞蛋價錢要十文一枚,若我沒在家管過一陣子事,只怕也瞧不出這其中名堂來。”
采萍也驚了,順著小姐的手看了看,忿然道:“論理兒,是該整治整治這些人,也不知從中貪墨了多少,太不像樣了!”
“這世上哪有貓兒不偷腥的,不論是廚房采買,還是衣料添置甚么的,油水都是足足的,水清則無魚,便是朝廷官員都有個三節兩壽的孝敬銀子,更何況是她們。”
采薇想了想,還是道:“話雖是這么說,小姐心里要有數才好。”
一旁的采萍面有不甘,聽了忍不住插嘴:“那照小姐的意思,這些人犯了錯,我們就不追究了?”
“不是不追究,如今府中事務我們都不大清楚,須得問明白了才好行事。總之先理清賬目,待周全過后,將這些端倪之處都挑出來呈給王爺瞧。至于罰不罰,如何罰,那也得看王爺主意罷了。”
采萍扁扁嘴角道:“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王爺會追究麼。”
采苓聞聽采萍所言,不禁笑道:“總歸不與我們相關。不拘是蘇氏監管不力還是監守自盜,小姐這樣做,是叫大家心里頭明白,眼下懶得同他們理論這些瑣事,可今后要怎么當差做事,便要瞧他們自個了,倘若再犯了錯,兩罪并罰,可不就是如今的輕輕放下了。”
嘉月點了點頭,不覺一笑:“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不過指望著貓兒不偷腥,也是不成的,我們還得辛苦一番,想些法子。”
“這可怎么辦呢?要我說,就該把這些人統統發落了,打了罵了再攆出去,如此敲打立威一番,也叫他們知道咱們的利害!今后再當差,便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嘉月略一沉吟:“發落幾個下人其實不難,難的是下人背后的主子。”
采苓蹙了蹙眉,謹慎的輕問:“小姐的意思是……府上負責采買的管事是蘇氏身邊的人?”
嘉月微一笑:“是不是,一看便知。”
嘉月道:“我來給王爺送些茶點。”
吉元笑了笑,回:“王爺正等著呢。”說罷,便領著她進去。
吃過早飯,略略補回來些力氣,做甚么呢?嘉月想了想,撫掌拍定:逛園子罷!
命菊清在前引導,出了院子門,后邊跟著不少丫鬟、婆子,路上遇著了不少正在打掃的仆婦,她們一一殷勤地上前請了安。
今日一早,合該是妾室以及府內大小管事人等前來請安拜見的,只是昨日實在累的狠了,見嘉月睡得極熟,辰王便說都不用來了,讓她好好睡著,自去書房處理公務,連方媽媽去勸說都被擋了回來,幾個丫鬟面面相視一眼,也不好再說什么了。
嘉月團團轉了一圈,繞過了曲折游廊,階下石子漫成甬路,邁進后花園內,赫然是一片風景清幽的景象,曲水縈繞,間或花鳥相鳴。花廳上掛沁芳二字,廳堂內四面窗戶大開,堂前的一排西府海棠開得極盛。
嘉月端起溫茶喝了一口,聽菊清說明府中詳情:“回王妃的話,府中現有兩位偏室,蘇姨娘住汀水閣,云姨娘住契蘭齋。云姨娘是王爺當年在外頭帶回來的,聽說原是甚么官家小姐,后來家里敗落了,不知怎么便給王爺當了偏室。”
嘉月醒來時,天色已大亮,在寬大的浴桶里泡了好一會兒,才覺得身上舒坦了。到了外間的圓桌邊坐下,桌上碗盤森列,擺好了早飯,采苓稟告了王爺將一概事情都先推后的吩咐,嘉月想了想,命她去管事那處把賬本拿了來,先瞧個明白再說其他,采苓應聲而去。
嘉月微微點頭,思量了下,又問:“王爺現在何處?”
菊清遲疑一下,然后答道:“王爺……在書房靜室。”
“靜室?”
雖說京中的土地比不上南邊的豐饒肥沃,但是因為京中多達官顯貴,都是幾代的家業傳下來,因此房產地產都寸土寸金,像辰王府第這般擁有整條街的,也是極氣派豪貴的了。
辰王府第的朱漆大門上排列著縱九橫七,七十二顆門釘,有正門五間,府內樓廳臺閣重院層層,外院有書齋兩排,是召見臣屬、處理公務的地方,正北有一處倒座南房,是府庫、廚廄及一眾仆從住所。
見此,采萍笑吟吟道:“這海棠花兒,是小姐最喜歡的。”
嘉月眉目和煦,聞言莞爾:“《群芳譜》中有記載,海棠有四品,西府海棠、垂絲海棠、木瓜海棠和貼梗海棠。其花未開時,花蕾紅艷,似胭脂點點,開后則漸變粉紅,有如曉天明霞。但一般的海棠花并無香味,只有這西府海棠既香且艷,是海棠中的上品。”
“是,靜室除了王爺親自指派打掃的兩個下人,所有人都不能進入那間屋子。”
嘉月心頭一怔,再次端起茶碗,茶蓋兒輕輕磨著茶盞,略一沉吟,顧轉向采苓:“采苓,你帶丫頭下去準備一下,咱們一會給王爺送茶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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