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瑜剛趕到容王府就察覺出了不對勁,容王府大門打開,一個守門的人都沒有,走近容王府后,空氣中彌漫著的濃烈的血腥氣,讓他來不及思考便近乎本能的追循著血腥氣的方向跑去。
“阿枝!”
蕭景瑜跑到花園,第一個看見的,是躺在地上的葉寒枝,他連忙跑過去,見她身上并沒有傷痕,這才松了一口氣。
可當他的視線轉向別處時,松下來的那口氣就那樣卡在了他的喉嚨,讓他忍不住喉嚨發酸。
他有想過場面會有些慘烈,但沒想過會是如此慘烈,滿地的尸體和散落在葉寒枝身邊沒有四肢的蕭景侑給他的沖擊力實在太大。
“嘔~”
桑六看著這場面,忍不住干嘔起來。
他什么人沒殺過,膽子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可是看著這一幕,連他都覺得不舒服。
不,不是不舒服,是難受,胃里難受,喉嚨難受,鼻子嘴巴都難受。
干嘔是嘔不出東西來的,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余光看見了躺在不遠處的挽竹。
“挽竹。”桑六跑過去看了看,她身上并沒有傷,看樣子是嚇暈過去了。
“殿下。”桑九走到蕭景瑜旁邊,聲音有些發顫,“要不要屬下進宮。”
容王府慘遭滅門,這樣的大事是要稟報皇上的。
但蕭景瑜此刻哪里有心思去管這些,葉寒枝現在昏迷不醒,且臉色慘白,氣息薄弱,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
他現在不敢動葉寒枝,他怕動一下,就讓葉寒枝斷了這口氣。
“快,去把葛老給我找來!快!”
蕭景瑜朝桑九吩咐,桑九耽擱不起,以最快的速度去找人了。
“阿枝,你千萬不能有事……”蕭景瑜抱著葉寒枝,心里惴惴不安,一向不輕易哭的人,這時候已是淚流滿面。
若是他能來的早一些,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
如果他對阿枝能再小心一些仔細一些,是不是就能早些發現不對勁?
這一刻,他有多愛葉寒枝,心里就有多么后悔自責。
“阿枝……阿枝……對不起,對不起……”
“蒽……”
懷里的人忽然動了動。
“阿枝?”蕭景瑜又驚又喜,來不及擦眼淚,連忙叫了幾聲。
葉寒枝感覺自己頭腦昏昏沉沉,全身沒有力氣,聽見有人叫她,這才費力睜開了眼睛。
“殿下?”葉寒枝有些疑惑,道,“我這是怎么了?”
蕭景瑜愣了愣。
察覺蕭景瑜的身子僵了一下,葉寒枝猛然頓住。
她僵硬地轉頭往旁邊看了過去。
滿地的尸體和已經被分尸的小侑……
轟——
頭忽然像炸了一樣,眼睛瞬間變得猩紅。
“秦貞在哪兒?”葉寒枝轉頭看向蕭景瑜,聲音狠歷,蕭景瑜疑惑,一時未作回答。
葉寒枝見蕭景瑜不答,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揪起他的衣領,狠聲道:“我問你,秦貞在哪兒?!”
“阿枝,你冷靜點。”蕭景瑜看葉寒枝情緒激動,即便心中有疑惑也忍了下來,想要先安撫她的情緒。
可是葉寒枝的情緒哪里能那么容易就安撫得了的?
葉寒枝氣急,瞪大眼睛咬牙切齒道:“冷靜什么?你告訴我冷靜什么?她殺了小侑,殺了這么多人,你讓我怎么冷靜!”
“什……什么?”蕭景瑜不可置信的看著葉寒枝,她說是秦貞殺了這些人,怎么可能……
葉寒枝看著蕭景瑜眼里的疑惑,質問道:“你不信我?”
“不是。”蕭景瑜從沒有懷疑過葉寒枝說過的話,只是事情來的太過突然,他震驚過頭了。
“那你帶我去找她啊!你不是給她買了座宅子嗎?那地方在哪兒?”
看著葉寒枝幾近歇斯底里的情緒,蕭景瑜只能先順著她道:“好,好,你別激動,我帶你去找她。”
說著,蕭景瑜扶起葉寒枝,這時,玲瓏和挽竹也都醒了過來,再次看見眼前的場景,兩人忍不住胃里翻騰。
“小姐。”
挽竹吐了一陣,看見寧王扶著自家小姐,連忙跑過去扶著她另一邊。
葉寒枝臉色看起來十分蒼白,挽竹沒敢問,只默默的扶著自家小姐走。
出了容王府,蕭景瑜和葉寒枝上了馬車,挽竹跟了進去,桑六和玲瓏在外面駕車,另外兩個暗衛遠遠跟在后面。
馬車駕的很快,蕭景瑜想讓馬車慢一點,可是葉寒枝不許,她現在只想要快點見到秦貞。
秦貞的宅子有些遠,因為當初蕭景瑜安置她的時候存了不想見到她的心思。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了,葉寒枝沉著臉下了車。
這座宅子地處偏僻,周圍住著的都是些早出晚歸討生活的人。
葉寒枝不想等,一下車就去推門,但門是從里面拴著的,她費盡力氣都推不動。
蕭景瑜給桑六使了個眼色,桑六立刻翻墻進去,從里面給葉寒枝開了門。
門一開,葉寒枝就直沖了進去,院子里是什么景色她不知道,此刻她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殺了秦貞!
“秦貞!秦貞!”
葉寒枝在宅子里到處找人,最后還是秦貞聽到聲音,自己從屋里走了出來。
“葉二小姐?”
秦貞看著葉寒枝,四目相對,一個疑惑,一個憤怒。
“桑六!”
葉寒枝盯著秦貞,卻是喊了桑六的名字,桑六連忙上前:“王妃娘娘。”
葉寒枝看了眼桑六,他們做暗衛的,一向刀不離身。
“刀給我。”葉寒枝伸出手,桑六猶豫了一下,抽出刀遞給了葉寒枝。
“阿枝,你要干什么?”蕭景瑜見葉寒枝拿了刀,目光憤恨的盯著秦貞,連忙上去拉她的手。
“放開!”葉寒枝看也不看蕭景瑜,聲音冷的讓人不寒而栗。
蕭景瑜怔了一下,葉寒枝從未對他這般冷漠過。
“葉二小姐,你這是要殺我?”秦貞看著葉寒枝,有些不明所以,“為什么?是因為我之前要殺你?”
葉寒枝盯著秦貞,一言不發地往前走,她的目光中除了憤怒就是殺意,再也裝不下其他。
秦貞有些疑惑,但她并沒有動,反正她也不想活了,死就死了吧。
“阿枝!”蕭景瑜忽然一個閃身擋在葉寒枝和秦貞中間,“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你冷靜點。”
葉寒枝抬眼看著蕭景瑜,道:“你信她?”
“沒有。”蕭景瑜道,“只是你現在情緒過激,容易沖動,我怕你事后會后悔。”
“我葉寒枝做事,從不后悔。”葉寒枝道,“你說這么多,不過就是想要護著她,蕭景瑜,你知不知道,我親眼看著她殺了小侑,親眼看著她把小侑……分尸,這個仇我必須報!”
“什么小侑?”秦貞面露無辜,道,“葉二小姐,我這些日子根本就沒出去過,怎么殺人?”
“還想狡辯!”葉寒枝道,“當時挽竹和玲瓏都在場,她們都看見了,難道是我眼花了嗎?”
“不可能!”秦貞大聲道,“我沒有殺人!”
葉寒枝和秦貞一個認定對方殺了人,一個連連否認,蕭景瑜覺得自己的頭脹痛的厲害,不知該做什么,怎么做。
“玲瓏,你看見了什么告訴我!”他朝玲瓏吼了一句。
玲瓏愣了一下,神色疑惑道:“回殿下,奴婢們到的時候看見容王殿下已經死了,現場沒有別人。”
葉寒枝聞言眉頭緊皺,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她是親眼看見秦貞殺了人的,絕不可能錯!
蕭景瑜見葉寒枝神色堅定,又問了挽竹,挽竹看了眼葉寒枝,心里戰戰兢兢,她不想小姐為難,可是事實上她真的什么都沒看到,這要怎么說?
蕭景瑜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喝道:“你看到了什么如實說,不得有半句假話!”
“……是……”挽竹渾身抖了一下,道,“奴婢也……也沒看見這位姑娘,我們到那兒的時候容王殿下就是那個樣子,小姐……小姐受不住打擊,昏倒了……”
跟在葉寒枝身邊的兩個人都說沒看見秦貞,蕭景瑜便越發肯定這中間有什么誤會,他放緩了聲音,安撫葉寒枝道:“阿枝,我知道小侑的事對你打擊很大,可玲瓏和挽竹都沒看見秦貞,會不會這其中有什么誤會?或者,是有人栽贓嫁禍呢?”
聽著蕭景瑜的話,葉寒枝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從她進來開始,秦貞就一直在演戲,別人看不出來,可她看得出來!
“蕭景瑜,我最后問你一次,你是信她還是信我?”
葉寒枝的話太過冰冷,冷的蕭景瑜不由得怔住。
他知道,這個問題對葉寒枝來說很重要,他當然相信葉寒枝不會故意說假話,可秦貞的反應和玲瓏挽竹的話又說明這中間有問題,他是怕葉寒枝被人給蒙蔽了。
“阿枝,你知道,我是相信你的。”
蕭景瑜沒有猶豫太久,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
葉寒枝盯著他又問:“既然信我,那就讓開,今天我一定要殺了她!”
“阿枝!”蕭景瑜勸道,“現在事情還沒有弄清楚,萬一殺錯了人……”
葉寒枝不想聽他廢話,問:“你讓不讓?”
“阿枝……”蕭景瑜有些無力,現在情況不明,秦貞對他又有恩,他怎么能讓?
“阿枝,我……”
“人是她殺的。”
葉寒枝背脊僵硬了一瞬。
是蕭昀。
眾人朝著聲源看去,竟是一直在宮里養傷的昀親王爺,他臉色還有些蒼白,甚至走路還需要有人攙扶。
“你……你說什么?”蕭景瑜看著被秦木扶著緩緩走過來的蕭昀,忍不住問出聲。
蕭昀走到葉寒枝身邊,看著蕭景瑜道:“人的確是她殺的。”
“昀親王爺,說話要有證據,秦貞雖不怕死,可也不想被人冤枉。”秦貞神情倨傲,看著有些倔強。
蕭昀看了她一眼,喊了秦木一聲。
話音落,秦木立馬從懷里拿出一只耳環道:“寧王殿下,我們也是剛從容王府過來,很不巧的,我們在現場發現了這個。”
蕭景瑜看著那只耳環,一向記憶力好的他記得自己曾見秦貞戴過這副耳環,不由得看向秦貞。
秦貞見事情敗露,沒有慌張,反而呵呵一笑,她往前走了兩步站到葉寒枝跟前,道:“葉二小姐,我說過,我早就不想活了,你想殺我就來吧,秦貞絕不反抗。”
葉寒枝看著秦貞這副坦然的模樣,想起她曾分尸小侑的場景,心里激起來的只有憤怒。
或許別人看到她這模樣還會猶豫一下,可她不會。
葉寒枝目光冷如寒冰,眼中的殺意越來越深,手里握著的刀毫不猶豫的朝面前的人揮過去。
這不是她殺的第一個人,相比較第一次殺人時的情急,這一次,她是完完全全出自于自己的內心。
秦貞必須死!
可當她的刀落下時,卻并沒能如愿。
葉寒枝看著把秦貞拉到身后的蕭景瑜,他的右手小手臂上劃了一道很深的口子,正在往下滴血。
“殿下!”
秦貞驚呼一聲,想要上前來看看他的傷勢,蕭景瑜忽然瞪了她一眼,她止住動作,停了下來。
方才蕭景瑜的眼神代表著什么,她知道。
殿下他,從這一刻開始恨不得從未認識過她。
“蕭景瑜,你做什么?”葉寒枝看著蕭景瑜,眼神中有憤怒,還有些許失望,“你當真要護著她?”
蕭景瑜神情有些痛苦,他懇求的盯著葉寒枝看,聲音苦澀道:“阿枝,我知道秦貞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可她曾經為我出生入死,我欠她的太多了,我不能看著你在我眼前……殺了她。”
“你欠她的情?”葉寒枝忽而冷笑,“是你欠了她,又不是我,今天我非殺她不可!你到底讓不讓開?”
葉寒枝眼中的堅定讓蕭景瑜心中一顫,但他沒有辦法,他欠秦貞的,是情,也是恩,即便秦貞犯下彌天大錯,他也要保她一命。
他道:“阿枝,就看在你我的情分上饒她一命好不好?”
“呵……”葉寒枝忽然覺得心里有些冷。
蕭景瑜見葉寒枝仍不表態,又道:“若是你當真不能饒了她,那便讓我代她受過,我欠她的,我來還。”
“你還?”葉寒枝恨恨道。“你拿什么還?我要殺了她,你能拿命來還嗎?”
“我……”
“蕭景瑜,你知道我不可能殺你,所以就這樣來逼我嗎?”
“阿枝,不是,我沒有。”蕭景瑜聽著葉寒枝的話,心里慌亂,連忙解釋。
“沒有?”葉寒枝丟了刀,冷笑的看著蕭景瑜和秦貞,身子搖搖晃晃,被她身旁的蕭昀扶住了。
“你明知道,你明知道她殺了小侑卻拼命護著她,甚至不惜以命相逼,可你知不知道,小侑他在我心里有多么重要?你知不知道我看著小侑在我面前死去,我有多痛苦?”葉寒枝眼眶猩紅,眼中含著眼淚,聲音漸漸哽咽,“你知不知道,她殺的不止是小侑,還有我啊!”
殺人誅心,秦貞她做到了。
蕭昀聽著葉寒枝的話,臉色的表情越來越沉,就連看向蕭景瑜的目光也帶了些恨意。
“我最后再問你一次。”葉寒枝擦了擦眼淚,目光定定的看著蕭景瑜,“你真的要護她?”
蕭景瑜猶豫了一下,他看著葉寒枝,心里陣陣發慌,他不知道自己該給一個什么樣的答案,可是不管哪個答案,他都很為難。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后才道:“阿枝,我……我不能讓你殺了她。”
答案落下,時間靜止了那么一瞬。
葉寒枝深吸了一口氣,道:“好。”
蕭景瑜有些不敢相信:“阿枝,你……”
“寧王殿下。”葉寒枝打斷蕭景瑜的話,蕭景瑜眼中的不敢相信漸漸便為痛苦。
寧王殿下……
她這般稱呼他雖時常有之,可是他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她這樣叫他,大約是對他失望了。
葉寒枝目光悲切,她望著蕭景瑜,就好像在望著一樣即將消失的珍貴之物。
她說:“你欠了別人的,你用你我之間的情意還了,從今以后,我不會再找秦貞的麻煩,更不會殺她,只希望你我從此兩不相欠,再見亦是路人。”
蕭景瑜又驚又怕,拉住葉寒枝的手道:“阿枝……你,你要跟我一刀兩斷?”
“寧王殿下。”葉寒枝道,“何必明知故問,這件事我會同陛下說的,婚禮……也不用再準備了。”
說完,葉寒枝推開蕭景瑜的手,轉身亦步亦趨的走了。
蕭景瑜看著那被葉寒枝推開的手,心就像是狠狠地被挖了一塊,滲著血,怎么止也止不住。
他快步追了上去,他想拉住葉寒枝,他想告訴她,他一點兒都不想和她分開,他不能和她分開。
可是走在她身旁的蕭昀將他擋了下來。
“寧王殿下。”蕭昀如是稱呼他,“她現在需要靜一靜,以后你也不要再來打擾她,她和你從此以后再沒有任何關系。”
說罷,蕭昀轉身跟上已經走遠了葉寒枝。
看著葉寒枝的越走越遠,蕭景瑜的心便越來越空,他不明白,為什么他們就變成了這樣?
秦貞是不該殺人。
可他那些年同秦貞之間的情義也是真的,對她的虧欠更是真的,他怎么可能不盡保她性命?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阿枝不能理解他呢?他以為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經很深厚了,這世間的磨難他們該經歷的也都經歷了,可是為什么就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呢?
他以為,阿枝一向通情達理,即便他護了秦貞阿枝會生氣,可也絕不會嚴重到和他一刀兩斷,可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般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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